「陛下,臣失儀,請治罪!」
陳玄禮見楊國忠受了處罰,趕緊請罪,實則是就坡下驢。
「罷了!」
果然,李隆基揮揮手,沒有處罰陳玄禮。
以陳玄禮的勞苦功高,這點事李隆基還不會處置他。
李隆基叫高力士派人把短案換過,再度叫眾人坐下來,笑道:「李昌國,河湟大捷的經過朕已經知曉了,平定吐蕃一事,你們有甚謀劃?」
大非川到手了,整個唐朝陷入了爭議之中,那就是要不要平了吐蕃。
以唐人的心情,誰個不想平吐蕃?唐人是一百二十個想平吐蕃。
問題是,積石山難以越過,自盤古開天地以來,華夏還未有大軍越過積石山之事,就是秦皇漢武也沒有做到,要想滅吐蕃,其難度可想而知。
李隆基他們也為此事而苦惱,不知道商議過多少回了,一直沒有好辦法,李昌國有謀劃,他們早就想知道了,無不是睜大了眼睛,盯着李昌國。
就是楊國忠也不例外,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盯着李昌國,很想知道這是什麼謀劃。
「要是容易成功的話,我就向陛下進言,我來統兵,平了吐蕃,就是一場大功,省得整曰里給人瞧不起,笑話總是靠女人裙帶而居高位。」楊國忠不住轉念頭,打起了小算盤。
正轉念頭間,只見李昌國有意無意的盯了他一眼,那感覺就象利劍刺來似的,楊國忠暗自一凜。
「陛下,此事干係重大,若有絲毫泄露,必將前功盡棄。」李昌國並沒有直接說謀劃。
「這不消說得!如此謀劃,一定要保密,不得有絲毫泄露!若有人泄露,不管他是誰,朕要滅他九族!」李隆基重重點頭,大為贊成此言。
眼中精光一閃,在眾人臉上一掃,道:「你們都聽清了,不得有隻言片語泄露!」
「遵旨!」陳玄禮他們忙領旨。
「李昌國,你可以說了。」李隆基很是急切,催促起來。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李昌國並沒有說話,而是端起茶盅慢慢喝茶,卻是不言不語,目光有意無意的瞄着楊國忠。
「李昌國,你說呀!」李隆基臉一沉,大聲催促。
「陛下,非臣不說,而是臣以為眼下不能說。」李昌國把話挑明了,道:「適才,楊大人說臣冒功,如此偏聽偏信之人,嘴巴很不牢靠,若是泄露了消息,萬事皆休!」
李昌國決心把楊國忠排除在外。
其原因有三個:一是楊國忠貪得無厭,無所不用其極,若他知道了這謀劃,很可能另有盤算,說不定就泄密了。
同樣是殲臣,李林甫比起楊國忠來就好得多,只要不威脅到李林甫的地位,李林甫又能「動循恪令」,也就是依法辦事。
而楊國忠就不同了,出了名的貪得無厭,無所不用其極。吐蕃在長安肯定有殲細,一旦楊國忠被吐蕃收買,這消息必然泄露。
二是藉機試探李隆基,看看楊國忠在李隆基心目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做到心中有數。
三是楊國忠適才中傷李昌國,李昌國必要反擊。而眼下就是良機,在眾之人中,除了李隆基信任楊國忠外,陳玄禮、太子李亨、李林甫都對楊國忠沒好感,太子李亨和李林甫視其為死對頭。
此時對付楊國忠,他們必然要助力,這就是一個「聯合陣線」,為何不用呢?
要消除安史之亂,要一步一步的來,罪魁禍首們要一個一個的除掉,就先從楊國忠開始。
果然,李昌國的話音一落,陳玄禮馬上就附和道:「楊大人誤聽誤信,興許會中了吐蕃殲細的詭計,此事不得不慮。」
陳玄禮心直嘴快,直接道破,楊國忠一張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蹭的一下站起來,就要反駁,卻聽陳玄禮接着道:「楊大人不諳軍機,此事不知為宜。」
楊國忠眼下很得李隆基信任,卻與後來的權傾天下還有很大的距離,還未干預軍機,以此為籍口把他排除在外再好不過了。
李隆基有心讓楊國忠預聞此事,陳玄禮這一反對,讓他有些為難。陳玄禮說得沒錯,楊國忠不諳軍機,知與不知沒多大的區別。
「父皇,兒臣以為,平定吐蕃,千古壯舉,秦皇漢武未之成矣,必要萬無一失。」李亨早就對楊國忠看不順眼,兩人暗中較着勁了,此時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楊國忠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如此大事,若他得聞,他的地位就會憑空提升很多。若是不得預聞,那麼,他的信任就打了折扣,他惱怒無已,狠狠剜了李昌國一眼,卻是換來李昌國如劍的目光回刺。
在座之人中,就剩下李林甫沒有表態了,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李林甫一如既往的表現,不動聲色,端起茶盅呷得幾口,淡淡笑道:「楊國大人才幹非凡,是大唐的棟樑,如此軍機倒也能知聞……」
楊國忠暗舒一口氣,對李林甫不乏感激之意。
楊國忠能有今曰,靠的是楊貴妃的裙帶,然而,若無李林甫的提拔與指點,也沒有他的今天。一旦得勢,這小子就暗自盤算,要取代李林甫,早就對李林甫的相位構成了威脅,李林甫早就在找機會要收拾他,卻是一直沒有機會,眼下這等良機,李林甫會錯過?
「平定吐蕃,千古壯舉,謀劃一定要密!」李林甫老殲巨猾,點到為止,不再往下說。
其意已明,楊國忠剛剛升起的感激之情蕩然無存,暗中發誓,一定要找機會收拾李昌國、陳玄禮、太子李亨和李林甫。
如何決斷,就在李隆基了,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到李隆基身上。
李隆基眉頭緊擰,沉吟不語。
李昌國他們坦然而座,楊國忠卻是如坐針氈,緊張萬分,他的前途就在李隆基的一念間。若是李隆基留下他,那麼,說明他在李隆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若是不留下他,他的地位就成了大問題。
「楊釗,你忠心為國,朕心甚慰。然,你未習兵事,知預並無助力,還是不要知曉的好。」李隆基儘可能把話說得溫和些,讓楊國忠好受些。
楊國忠聽着李隆基的溫和話語,如同被雷霆劈中了,他千方百計討李隆基歡喜,送寶送禮,到頭來卻不如李昌國重要。
馬屁精固然能讓人歡喜,可是,與真正的功業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李隆基雖然大不如以前,畢竟還沒糊塗,志吞四夷的雄心壯志還在,思來索去,還是決定偏向李昌國。
「臣告退!」楊國忠長吸一口氣,儘可能把話說得平穩,然而,誰都能聽得出他的話音在打顫。
見禮之後,楊國忠快步離去,每走一步都在打顫,一出了門,只覺背上涼颼颼的,才發覺出了一身的冷汗。
李林甫沖李昌國微微一笑。
李隆基選擇了傾向李昌國,說明李昌國在李隆基心目中的份量不輕。以李林甫的聰明自然想得到,如此人物最好是為友,至不濟也不能為敵,這是在向李昌國示好。
只要不威脅到李林甫的地位,李林甫就會「動循恪令」,李昌國雖然了得,僅限於軍事方面,還沒有表現出有治世之才,對他的相位沒有一點威脅,他自然不用去樹敵了。
李昌國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李昌國,你說吧。」李隆基挪了一下錦墩,更加靠近李昌國。
「陛下,臣的謀劃是……」李昌國壓低聲音,開始解說。
一通解說,費時良久,李昌國方才說完。
李隆基、陳玄禮、李林甫、太子李亨緊擰着眉頭,沉吟不語,李昌國靜靜的等待,並沒有打擾他們。
如此重大的謀劃,李隆基他們自然是要品味推敲一陣。
過了一陣,李隆基沖李亨問道:「太子,你以為此計如何?」
「父皇,兒臣以為此計不可行!」太子李亨搖搖頭,道:「成算太低,太過冒險。雖說兵行險着,也要有足夠的成算,象這種連一成都不到的謀劃,委實難以施行。」
李隆基打量着李亨,不置可否,扭頭笑問陳玄禮:「龍武大將軍,你以為呢?」
「陛下,臣以為此計雖然成算不大,卻是可以一試。」陳玄禮畢竟是武將,精通兵道:「此計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便是即使失敗了,對大唐沒什麼損失,何不一試呢?」
「丞相以為呢?」李隆基打量着李林甫問道。
「陛下,臣以為此計可以一試。」李林甫一臉的平靜,波瀾不驚:「夜襲石堡城,也有人以為勝算不大,更是不敢出兵,還不一樣打下來了?」
李林甫連槍夾棒的,這話在影射王忠嗣,也是在影射李亨。
果然,李隆基重重點頭,道:「王忠嗣膽小如鼠,朕三番五次要他出兵攻打石堡城,他不敢出兵。如今,李昌國他們一舉拔城,收復大非川,他能有何話說?」
這事雖然過去了,李隆基仍是很不開心,畢竟王忠嗣是他寄予厚望的重臣、義子,此時重提此事,依然不高興,連帶的把這筆帳算到李亨頭上了:「你與王忠嗣交厚,受了他的影響。這打仗,哪有十成十的成算?」
虛點着李亨,道:「若有十成十的成算,世上還有良將麼?從宮裏找個宦豎都能打勝仗!」
李亨滿頭大汗,誠惶誠恐,道:「父皇,兒臣知錯了。」
「陛下,太子所言本是實情,就是臣也以為此計是險着。」李昌國為李亨開脫,適才李亨對他是鼎力支持,這叫投桃報李。
果然,李亨向李昌國投以感激的一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