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天亮後花恨柳將昨晚的事情告訴了雨晴公主,她聽完之後果然也是一副全不相信的樣子,無論花恨柳怎麼說都無濟於事,非要親自去看一看言恕這才放心。
只不過,還沒等花恨柳來得及拒絕,那名為「未明」的小僧卻早先一步來到了他們客房之外,向花恨柳兩人傳達活佛近幾日閉門納客的法旨。
「出什麼事情了嗎?」花恨柳幾乎是毫不思索地便問出了這話,問出之後他便心生後悔,擔心對方從自己的這句話中聽出什麼端倪——畢竟在聽到了言恕閉門謝客的決定後猜測他身上是不是發生了壞事,怎麼看也不像是正常人的反應。
更讓他擔心的是自己這句話是否會引得未明多生懷疑,昨晚言恕來見他時也沒有說究竟是寺里的人都不知道他眼睛看不到的事情還是只有貼身的少數人知道。萬一這未明先前並不知道卻因此而去找言恕求證,那豈不是說自己出賣了言恕麼?
不過,未明接下來的反應卻讓花恨柳心中的驚疑頃刻消散,他輕垂了頭像左右兩旁悄悄瞥了一下,發現周邊並沒有其他可疑之人,這才向花恨柳上前兩步走到他跟前輕聲道:「昨晚師父回去時不慎撲空,險些墜落山崖……」
「啊!這……」雨晴公主離他二人近,而對方也似乎並沒有向她隱瞞的意思,當面說了出來,卻引來雨晴公主一聲驚呼。
「傷到哪裏了麼?」花恨柳的反應卻相對平淡了許多,一來剛才聽到言恕不見客人的時候他便已經有所懷疑,此時聽未明點出事實,自然算是證實了猜測而已;二來,既然有此時之事,也便說明言恕性命無憂,否則的話,未明也不會是這般小心翼翼告訴自己的模樣了。
「並沒有太危險,當時小僧正好經過,便搭了把手而已。」未明對於昨晚的事情似乎並不願意多談,一句話便帶過,只是為了避免這回答惹得客人不高興,這才微頓之後又補充道:「只是手上擦傷了些,這並不是大礙,有個三五天倒也不是問題……關鍵是還碰傷了眉角,劃出了半寸長的一道傷口,癒合至原來的樣子或許花費時間便要更長些了。」
「既然活佛不願意會面,那我們也不去叨擾了……」花恨柳點點頭道,一邊說着一邊向雨晴公主示意。
雨晴公主原本打算去看言恕,也是要求證他究竟是不是如花恨柳所說看不見東西了,此時聽了未明的話,她已經知道了是非對錯,便是不去求證倒也沒有什麼。
「那便請大師向活佛問好吧,我二人便在寺內隨意走走便是,反倒是若活佛或者大師有什麼需要搭把手的時候,儘管可以招呼我。」看見雨晴公主點頭答應暫不去看言恕,花恨柳轉而向未明拜託道。
「小僧會記得的。」未明輕輕躬身,說完之後見二人似乎沒有其它事情要叮囑了,這才轉身離去。
「真想去看看這位活佛大人現在是什麼模樣啊……」花恨柳望着未明走遠,輕輕搖了搖頭笑道。
「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雨晴公主滿是擔憂的臉上生出幾許嗔怪,似乎是責怪花恨柳說這話太不是時候了。
「開個玩笑罷了……」花恨柳訕笑着,轉而又向她問道:「準備去哪裏看看?」
「聽說這八塔寺中的花寺不錯,既然來了,總也要去看一看才好。」一說到出去玩,雨晴公主的注意力果然便被轉移了來,幾乎是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也好,也不是一兩天時間就回去了,趁着他閉門不出,咱們先將這寺院逛過來一遍再說吧!」
說要「逛過來一遍」,不到半天之後花恨柳便知道自己這話究竟是如何「狂妄」了。一個上午過去,他二人一邊在寺內打聽着花寺所在,一邊沿途賞着風景,臨近中午時分已經是飢腸轆轆,卻連花寺的影子也沒有看到。
八塔寺並不算大,只不過是因為這寺內景色實在誘人,反倒在不知不覺中拖慢了兩人的速度罷了。
下午時如此,第二日時如此,第三日時也是這樣。
到第四日時,花恨柳與雨晴公主連續折騰了三天,身乏體累不說,再看那風景時也已經沒有了原來的興致。他二人本打算也學言恕「閉門謝客」,只不過這計劃尚未來得及實施,一清早便又被人擾了清夢。
佛門重地,花恨柳自然沒有與雨晴公主共住一間客房,而對方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一來敲門便是直奔他自己所在的客房而去。
被人攪了興,花恨柳本就不快,可是對於那敲門之人他卻也沒有辦法,畢竟對方是僧人,而這僧人往往便是極其有禮,便是惹你生氣了罵他,他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根本就不將難堪放在心上,這樣的話那生氣罵人者自然也就失去了繼續罵的興致。
未明在這方面的功力絲毫不比老僧們差,他一遍又一遍地輕敲着房門,花恨柳本打算不應,可是怪就怪在每次他剛快要睡着的時候,那敲門聲卻又再次響起,又將他從睡夢之中拉了起來。
前前後後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花恨柳未開門,住在他隔壁的雨晴公主反而開了門出來,與未明打了招呼後,竟也來到他門外,幫襯着喊花恨柳開門。
花恨柳無奈,只得開了門,一臉不悅之色地看了未明兩眼,調侃道:「大師早啊!」
「活佛擔心您誤了時間,所以特意差遣我來催促您……」未明並未因為花恨柳給他臉色看便有何反應,而是客客氣氣地躬身說道。
「誤了時間?」花恨柳輕嗤一聲笑,向一旁的雨晴公主問道:「我們今日有什麼計劃嗎?」
雨晴公主對言恕讓傳來的這「誤了時間」一事也不了解,此時花恨柳問她,她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這話說的什麼意思。
「活佛說,今日兩位就要啟程了,下山時候路滑,所以還是早些時間出發……」
「等……等等!」花恨柳聽未明將話說出大半,這才意識到對方所說的「誤了時間」竟是指的下山的時間!
「我什麼時候說要下山了?」他氣笑,反問未明道。
「該不會是活佛開玩笑……的吧……」雨晴公主也有些發懵,在她看來自己兩人也不過是剛剛來了三天的樣子,怎麼連言恕的面還沒見上一次,對方便篤定自己要走了呢?
難不成這言恕修成精了,能夠專門看出人的心思不成?
花恨柳心中納悶,不過很快便又否定道:看透別人的心思,前提是得已經有了這個心思才成,自己連要走的心思都沒有,對方又怎麼能夠看得出來呢?這完全沒道理啊。
「您雖然沒有說,但是卻也必須要走了。」未明搖頭道:「活佛說等您回去了之後自然就知道他為何篤定您非得這時候走了。」
「我還真不知道你們的活佛有這樣預知未來的本事……」聽未明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便是在下「逐客令」了,雖然這令並不是未明下達的,可是花恨柳卻仍然十分光火,言語之中對於言恕也多了些許挖苦。
「無論您怎麼說,活佛法旨已下,二位也需得下山了。」未明不為所動,又躬身說道。
「我看是不是這中間有了什麼誤會了?」雨晴公主上來打圓場道:「不如讓我們當面與活佛談一談,若是其中有什麼誤會的地方也好……」
「活佛先前已經說過,最近不見客。」未明不等雨晴公主說完,輕聲打斷後說道。
「好好好,既然人家做主人的說讓咱們走,咱們走便是,走便是!」花恨柳冷笑一聲,返身便去了屋裏,不到數息工夫便又折返了回來,向雨晴公主道:「你那邊還有什麼需要收拾的東西沒有?既然活佛說讓我下山是非做之事不可,那我倒是要看看等回去了之後會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那你稍等……」雨晴公主見花恨柳此時也動了氣,忙叮囑一聲去了屋裏收拾東西去了。
「等我到了念青城,若是沒有什麼事情等着我,你就請活佛好好想想怎麼跟我解釋吧!」花恨柳冷哼一聲道。
「活佛說,您要回的地方是熙州城,回念青城是看不出來什麼的……」未明一副歉然的模樣向花恨柳說道,又仿佛是擔心自己轉達這話時逆了花恨柳的意思,緊接着又說道:「到了熙州城,若是沒有活佛所說的事情發生,那您再等兩天,還是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您便可以再來八塔寺了,小僧到時候還會去山下迎接您。」
「你……」花恨柳此時心中怒氣幾乎要撐炸了肺,可是看未明的神情也確實沒有一點針鋒相對、有意氣他的意思,只好咬咬牙忍了下去,這時候他又見雨晴公主拿了細軟出來,當即拉住她直接便頭也不回地想着山下走去。
「活佛也當真奇怪,有什麼事情直接說給對方聽不便是了麼?」未免見這兩人終於離開,不由輕聲嘀咕道,不過,也不過是這一念起,他又懊惱道:「活佛這麼做自然有活佛的想法了,我若是懂了,豈不人人都是那活佛了麼?」
花恨柳與雨晴公主怒氣沖沖地向着山下走,卻並不是真的就此下山了。他們負氣出門,說白了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一旦發現身旁沒有了看到的人,便尋了一處隱蔽之處暫躲了起來,等天黑時又折回了寺里。
之所以這樣,花恨柳也是擔心言恕會有什麼危險。
要知道,如果是之前眼睛還好好的言恕時,即便不能說是無人可敵,可是在這八塔寺內若是有人想要對他不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卻不比當初了,首先言恕的眼睛看不到什麼東西了,因為他是新近才看不見的,很多事情做起來時還沒有適應,這不適應之處便有可能處處成為他的弱點;再次,「雞肋」之術花恨柳也從楊武那裏聽來些,除了有各種反噬外,施術之人也會因此實力大損,所以說此時的言恕實力並不如何出眾,便是一個普通人,若是有心算計他也不是一件難做的事情了。
「你是擔心他被人鉗制住了?」雨晴公主跟在花恨柳身後,趁着中途休息的時間問道。
「我也只是猜測罷了,或許他真的知道一些不方便說出來的事情——比如天機,所以才用這個法子趕我走;又或者他是被人要挾了,這也便是說有人想要對他不利……若是前者那還好,大不了我們星夜趕路回去便是了,若是後者,如果我們白天時一走了之,此時他或許便早已沒了性命!」花恨柳一臉鄭重地說道。
「這怎麼會……」雨晴公主輕呼一聲,「誰能對活佛不利?」
問完這句話,她便覺得自己這話是問錯了,莫忘了當初的白??瑪德格是怎麼死的,若是說到誰會對活佛不利,眼前的花恨柳,已經死去了的白勝,還有遠在熙州城的她的好姐姐楊簡,都曾經是這群人中的一員。
「畢竟……畢竟此時不與那時一樣,他若是受人鉗制便應該是受這寺內之人的鉗制吧?可是他在寺內不是活佛麼?」雨晴公主所不能理解的一點便是,既然大家都是寺內的一員,而言恕又是大家的活佛,又有誰會眼睜睜看着活佛受人鉗制呢?
這個也正是花恨柳不理解的地方,所以在事情的合理性上,他反而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偏向於相信言恕是知道了什麼不能說的天機,這才要逼他趕緊回熙州去——返回來看看,只是為了解開心中的結罷了。
「啪」的一聲輕響,一道門打開之後走出來一名年輕的僧人,隨着他的轉身,那門又再次輕輕闔上了。
花恨柳與雨晴公主靜靜地看着那名僧人走遠。方才那僧人正是未明,這一天來,他們自打返回了八塔寺中後便時時注意着未明的動向,畢竟若是說有誰知道言恕的住處並能夠接近言恕的話,他二人所知的也就只有未明一人而已。
示意雨晴公主跟近自己,花恨柳與她慢慢靠近了那剛剛關上門的房子。隨着言恕實力的減損,此時便是屋外有人,他也不會察覺出來了。
並沒有什麼聲響,沒有爭吵的聲音,沒有人走動的聲音……除了平緩的呼吸聲音,這屋內便再也聽不任何多餘的聲音。
靜心聽了約莫半柱香的工夫,花恨柳篤定即便繼續聽下去也絕不會聽到什麼其他的動靜了,這才示意雨晴公主與自己悄悄遠離了這間屋子,這才輕舒一口氣。
「也便是說,他讓我們走,是因為有什麼不能說的天機了?」雨晴公主狐疑問道。
「嗯……」花恨柳輕聲應了一聲,神色上並沒有因為言恕無事而放鬆下來絲毫。
「你……」看着花恨柳愁眉不展的樣子,雨晴公主欲言又止,不過糾結再三,還是決心不問,若是花恨柳想說,恐怕他也會主動說出來的。
「我現在,反倒是希望言恕有事了……」輕嘆一口氣,花恨柳默默地說道。
「盼他有事……你這是?」雨晴公主不解。
「若是他有事,也便是說他之所以讓我們離開是因為受人鉗制等才不得不這樣說,更可以說明那所謂的『天機』什麼的猜測都是沒有意義的。」
「你是說……」雨晴公主經他一點當即便明白了花恨柳這話的意思,聲音因激動和不安而變得顫抖道:「你是說……熙州那邊……或許會發生什麼?」
「大概是這樣吧。」花恨柳輕輕點頭道。
「這……這也不見得啊……」雨晴公主微愣了一下,勉強笑道:「說不定……說不定那不能說的事情是大好事啊……言恕是擔心一旦說了便影響了這結果,大喜事也因此出現偏差……也有這個可能的吧?」說到最後便是連她自己也有些懷疑自己所說究竟有沒有道理了,這才又向花恨柳求教道。
「也是有這種可能的。」花恨柳深看了雨晴公主一眼,忽然輕笑道。
「那便是了,所以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既然他說讓你去趕,從另外一個角度上看又何嘗不是說是在『等』你呢?若是你不去,那事情也不發生,天機什麼的……理應是這樣的吧?」
「應該是這樣。」花恨柳繼續笑着應道。
可是雨晴公主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天道已經與彼時的天道不同,而這一個個的天機究竟是不是特意為了某人而預設的,他也慢慢地開始變得懷疑起來。
「走吧,無論是追上還是遇上,只有等到到了跟前的時候才能知道這事情究竟是好的還是壞的。」花恨柳輕輕颳了一下雨晴公主的鼻子,不等她輕聲抗議便直接將她原地抱了起來,用比着來時更快的速度向着山下急速掠去。
人走之後,又過了盞茶工夫,那屋中才傳出來一聲沉重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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