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金秋八月將近尾聲,而塞外已然進入「胡天八月即飛雪」的前兆和狀態了。
相比那些隨着淮軍所過而如同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幾乎無所不在的移民屯圍和本地編管區,河北平原上正
在建造新的扳臂信號塔,也沿着原本漕河邊上的驛站和烽燧的位置蜿蜒向北而去;
只見以這些如長蛇分佈的信號塔為核心,簇擁在左近的一座座一處處軍驛、兵站、轉運所、漕關等等,帶
有鮮明淮地特色的軍事建築群落,也由此飛速的拔地而起。
而河北大平原的天然平坦地形,則成為了這種通訊手段最好的舞台,原本在淮地和安東相對緊促的佈局距
離,因為視野良好的緣故在這裏也可以被拉抻的更長更遠;
這樣下來按照設計理論判斷,從幽州到徐州的上千里傳訊時間,甚至比大多數沿渤海灣的內環地區,兩三
天之間的送抵時間還要更快上一些;而且日後一旦改造成有線傳訊的電報站點,也有現成的基礎和條件。
沿着前朝荒廢日久的直道基址,由碎石砂漿奠基而覆以煤渣的新式硬化路面,也像是蠕動的血脈一般的在
河北到平盧道的大地上,慢慢的延伸開來而將一處處屯墾地和編管區連接起來
而交通和通訊手段的跟進,則代表着對於新治地方更快的反應能力和上下呈達的執行力度;再加上新佔領
地區的糧食、人口和資源產出(生產原料),這互為支撐的三點三角,就此構成了淮鎮工業基礎的新鮮血
液和燃料,以及由此大踏步向前的滾滾趨勢和洶湧潮流。
而在河北平原上的另一端,則是一片戰火連天的景象。
「前進。。」
「前進。。再前進。。」
「一刻都不要停下來。。」
「擊潰擋路之敵,拔除所有的妨礙即可。。」
「餘下追亡逐北和收俘的事情。。自有後來人接手。。」
「我們可是先手之師,千萬不要錯失了任何戰機。。」
身着緋氅銀灰戰袍而披掛一領黑光大鎧,騎在馬背上而分外意氣奮發的鵬舉兄,也在馳騁和行進當中不斷
的發號施令到。
在他的身後是一團又一團推進過原野,由火銃、長矛還有輕裝輔兵組成的戰陣;時不時還有小隊的騎兵往
來穿行在期間,而作為滄州軍為數不多的重裝部隊,大概十多門小炮和轉輪大銃則馬拉車載着,被重重保
護在了戰陣的中心位置。
偶然間還有成團的煙火和飛射的軌跡在對陣的敵叢中炸裂開來,卻是配發到滄州兵當中的擲彈手和單人便
攜的小型飛火雷在發威。只有在遇到非攻克不可的關口和壘寨的時候,這些輕便攜行的小炮和大銃,才會
得以派上用場。
而這些散佈在原野上的滄州軍陣列,就像是喧囂而奔涌的浪潮,在不斷的交替排擊當中,將擋在面前的一
切妨礙和存在,給擊潰、打散和淹沒過去,最終只剩下一地無人打掃的屍體和丟盔棄甲的滿地狼藉。
自從越過大河(黃河)支流之後,他的腳步就幾乎再沒有停下過了,除了在輪換的馬背上極為短暫的飲水
進食和休憩時間之外,就是一連串馬不停蹄的戰鬥。
從最初地方上結寨、聚塢自保的土團兵,鄉勇、義軍,到成建制出現在那些殘破市鎮和城邑當中,打着團
練兵、守捉軍旗號的人馬,再到據以要衝的州軍、鎮兵;。。
他們就像是被水淹火熏出巢穴的蟻群一般驚擾和驅趕出來;不是在淮鎮的旗幟面前驚慌失措或是譁然大驚
,忙不迭的丟棄據守的所在望風而逃;或者就是緊閉門戶而擺出一副困守待斃之勢。。
唯有少數自持兵甲甚強而敢於主動迎戰之輩,也難逃被當面打得大敗虧輸的結果。
因此,自鵬舉兄以降的滄州軍上下只想抓住這個打頭陣的機會,在師老疲弊而接替的人馬跟上來之前,盡
可能的打得更遠一些,取得斬獲更大一些;
好為這支編列時間尚短且處於邊緣地帶的軍伍,在淮鎮大擴軍的序列當中爭取到最少一個防戍軍的新編資
序,乃至有機會躋身於主戰軍序之列的可能性。因此,在這次出戰當中的表現越是醒目和搶眼,就越是發
容易得到上頭的重視和關注;
而相比淮鎮旗下那些名目繁多的從屬武裝和地方序列,作為滄州軍的唯一優勢就是,對於河北本地的熟悉
和就地用兵的首發之勢;如何利用這個時效有限的優勢,而儘可能的為自己這些部下爭取到更好的條件和
資序,才能不負這些新舊部眾戳力相隨而生死予付的信賴;
哪怕為此冒上一些風險也在所不惜的吧,滿眼血絲的鵬舉兄在馬背上如是作想道。
因為當初那位別號「潑韓五」淮帥頭號心腹韓良臣韓統制官,已經在個別的場合暗示過他,至少作為大帥
關注的對象,他個人的前程遠不會局限於這滄州一隅的;
因此,就他而言完全沒有必要,與這些來源複雜而地方行伍牽扯過深的;但是就他個人感情和心理而言,這些比肩奮戰浴血拼殺出來的故舊和交情,豈又是那麼容易割捨和置之不理的。
因此,籍着這此機會想辦法創造戰功和機會,在日後的敘功和評價上努力提攜上一把,也算是不負此心和初衷了。
只是,突然一個由遠而近的叫喊聲打斷了他暫時游離的思緒。
「敵情。。急報,」
只見之前前出的探馬頭目張用,渾身大汗淋漓而氣喘吁吁飛奔而至道。
「探馬隊第十二火,在埠城縣的觀津鎮附近,遭到了火器攢射和伏擊。。」
「僅有幾個人退脫了回來。。」
「此外,北河西岸疑有大堆敵軍正在集結迎戰。。」
「什麼。。」
這個發現讓鵬舉兄為首一干軍將,頓然神色各異的精神一振。
對面陣列中也有火銃的消息和發現,讓他們稍稍停頓了下調整了前後序列和進攻方向的部署,然後就愈加亢奮的奔湧向前了;因為,這也意味着地方真正的主力和精銳的所在。
要知道,這些年隨着淮軍在北地風生水起而打出的赫赫名聲,連帶這大江南北大河上下的天下各方勢力,
乃至有心作為的地方守臣,也是有樣學樣的重視和編列起形形色色的各種火器部隊來。
但因為國朝大梁所能提供的火銃和其他火器,在質量和數量上實在波幅太大而難以盡如人意。
因此稍有些條件和財力的,就想辦法從將火器戰法發揚光大的淮鎮手中,通過各種內部淵源和關係,採買
和定製上一些淮鎮淘汰的老舊制式裝備,而逐漸形成相應的戰序;
而缺少渠道和門路的,就想辦法從地方上花費不菲的代價,來走私和販運一些不明來源的火器,不過質量和樣式上就更加的參差不齊了。
還有一些實在鞭長莫及的,就乾脆用收刮聚斂地方的資財自起爐灶,起爐鍛鐵而像模像樣的置辦起火器營造工坊,用一些淮地流出的樣品,做那批量仿造的勾當。
而既沒有技術也沒有條件的,也會想辦法粗粗打造一些工藝簡單的手炮、突火銃、乃至大號的滿天星(松木炮),旋風炮(卷皮炮)來濫竽充數一時,也算是配備上了相應的火器了。
而其中編制和規模最大的,無疑是二次北伐當中,在洛都攻防戰當中曾經曇花一現過的北朝神標軍了;而時至今日,北地各方勢力的軍中,亦是有着規模不等的火器部隊;往往既是主官親衛序列當中的一員,也代表着集中了資源投入的精銳部伍所在。
而在張邦昌河北行台總管麾下,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數年往來優勢,也配備了為數不少的各色火器;這些利於攻守的火器,甚至一度成為了他扭轉與北朝殘餘張德坤所部,爭奪河北掌控權而長期處於下風的關鍵所在;
其中稱得上字號也有所戰績的,至少有三支人馬;
長期駐守信都的左右金剛隊,出征時拱衛左右的霹靂軍,還有長期作為跳蕩先鋒的門槍營。都是隨着張氏掃蕩河北各州,而鎮平過無數地方的老練部伍了。
就不知道這一次遇到的是其中哪一部了,鵬舉兄不由又在心中期待和擔憂交半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