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臨近,街上經常會出現車頂放着聖誕樹的汽車呼嘯而過,然後在孩子的嬉笑和歡呼聲中,男女主人一起用力,把聖誕樹搬進家中的場景。到了晚上的時候,有性急的人們早早 的把燈光點亮,透過窗戶看過去,五彩繽紛,金碧輝煌,又充滿了節日的喜慶氣氛。
不但是各個家庭,甚至是連他曾經光顧過的餐館,也在櫥窗上粘貼了大幅的聖誕老人的彩畫,吸引得客人到這裏用餐和飲酒。效果也確實不錯:很多居住在萊辛大街周圍的美國人都會選擇這裏作為和朋友聊天的場所,艾飛又去過幾次,但是每一次,都只是默默的點餐,吃完後立刻走人。
他本來也想和其他的客人打好關係,奈何買房事件引起的公憤太大,幾乎沒有一個人願意和這樣一個討厭的傢伙交流,弄得他也有點不是味道,去的次數也少了。
不但是在餐館中遭到冷遇,在周圍的鄰居中,他的臭名也算是遠揚了:即使偶爾有鄰居家的孩子和他交談幾句,也會立刻被家長帶回屋內。自己簡直成了帶菌者了!夜晚的時候,他總是這樣自嘲的想着。
望着窗外開始漫天飄灑的雪花,艾飛深深地感受到了孤獨的滋味。當初雖然是穿越在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國家,但是畢竟有艾幸子,艾豬太郎和自己為伴,作為父母親,即使自己的內心中並不是非常認同和他們的關係,但是這兩個人對於自己的那份疼愛和憐惜卻是無比真切的。
「…………」胡亂的搖搖頭,把這份心底.的遺憾暫時拋開,艾飛再一次坐到了寫字枱前,開始構思下一步的工作。在他來到這裏之前,對美國現在的經濟展已經有了一些大約的認識,1951年的美國,在經濟上還算不上很達,汽車工業,房地產業這兩個在後來最大的經濟增長點還沒有轟轟烈烈的起步,現在的美國人最大的消費需求第一是食品,第二就是服裝。前者艾飛自認參與不進去——誰知道美國人愛吃什麼?而後者,正是他這一次來到這遙遠的異國他鄉的目的!
美國的服裝產業,特別是女性服.裝,按照艾飛的觀點看來,簡直和紀錄片裏看到的,中國文革期間女性服裝差不多,不是說顏色,而是指式樣。這時候的美國,甚至是全世界,在服裝的款式上還沒有從二三十年代剛剛興起的文藝復興以來最大的一次思想的解放中走出來,服裝,尤其是女性服裝在保爾?波瑞特的革命性的解放了束縛在婦女身上的緊身衣,起了第一次服裝由裝飾性走向機能性的改變之後,開始從單純的,原始的穿衣需求向以自然簡樸、注重實用生的形式向前邁進。
不過,這種改變在艾飛的眼睛.里,還是極為緩慢的,簡直是太慢了!在街上可以看見的1oo個路過的女士身上,艾飛沒有找出任何的亮色!所有人都是同樣的風衣,長褲,矮腰皮靴,頭上戴着寬檐大帽。如果一定要找出什麼不同點,就是顏色的區分了。這樣的一種穿衣風格,自然給了身為後來者的他以太大的展空間——這也是他這麼執着於到美國來的原因——能想像嗎?在這戰爭剛剛結束幾年的時間裏,時裝業是可以從其他國家展起來的?但是他想做的服裝業,和一般意義上的服裝業有點區別——他不做成衣業,只是出售設計和構思——最起碼,在一開始的階段,他還不準備涉足成衣製作業。
想得當然是很簡單,但是具體操作起來,就很是需.要耗費一番腦筋了:美國人是很驕傲的,讓他們接受一個東方人的指揮或者說指教,不如殺了他們來得更簡單一些。不過這些都不會成為阻礙自己的腳步,既然到了這裏,他就不會如同沒頭蒼蠅一樣的瞎撞!
端詳了一下拖胎於《羅馬假日》中奧黛麗?赫本還是.個出場時候穿着的公主裙的造型設計草圖,上身是緊身短衣,外面套着一件小馬甲,下身把原本影片中的喇叭裙做了一定的修改,收縮了原本從膝蓋處開始放鬆下來的設計,而是逐漸縮緊設計的圖案,把女性的腿部和臀部曲線勾勒了出來。
用彩色的畫筆在上面描上顏色,拿起來端詳了.一下,似乎還算不錯。不過和當年畫漫畫比起來,總感覺少了點什麼。艾飛嘆息一聲,這就是作者本身的問題了:總是把自己的作品當成最好的,看不到其中的問題!還是放下,等明天睡醒了再尋找其中的毛病吧?
既然已經開始.了創作,就多畫出一點來吧?抱着這樣的想法,艾飛又開始了創作:這是一件看起來比漫畫更簡單,實際上要辛苦得多的工作,不是因為圖畫的要求更高,而是要在自己的繪圖中按照這個時代固有的觀念對於原本非常優秀,非常前衛的設計方式做出一些修改。
例如說,一件原本是主打胸口設計,如盛開的菊瓣般清新典雅的晚禮服,在設計上就不能採用原來的那種大開口,v字形的設計理念,而是要把領口儘可能的縮減,符合現在的美國人審美的眼光,這幾乎等於是全新的設計了。
總算他前世是學美術設計的,這方面也算有所涉獵,還不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忙碌了一會兒,抬頭看看掛在牆上鐘錶,已經過了零點了。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唔,今天已經是聖誕節了呢!
從廚房的酒櫃裏拿出剩下一半的威士忌,給自己倒了半杯,對着明亮的玻璃上映襯出來的自己,他舉起了酒杯:「艾飛,祝你節日快樂!」
聖誕節結束就是新年,在西方這是兩個最重要的節日,幾乎所有的政府相關職能部門都會休假,想做什麼,對不起,沒有人服務。等過完新年再說!沒辦法,艾飛準備開始的工作也只得暫緩了。不過在這些天裏,他也沒有閒着,多次開車到時代廣場附近,坐在寒風中,抱着一個大大的畫板,儘可能的挑選一些比較有特點的女性服飾進行臨摹和素描。應該說,能夠被他看得上眼得少之又少,這倒也為他的工作提供了便利:沒有很多的目標,臨摹起來就有更充足的時間了。
今天又是一個虛度的上午,坐在板凳上,他活動了一下凍得木的雙腳,放下畫板站了起來:「好冷的天啊!」
身邊路過的行人都對這樣一個年輕的,東方人面孔的傢伙投以疑惑而敵視的眼神:沒有辦法,珍珠港之後,東方人,甚至是無辜的中國人也遭了池魚之災,白人可不管你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反正在他們眼中,根本也分不清楚這兩個國家之間的區別,弄到紐約唐人街的中國人也成為美國人報復的對象。產品無人問津還是好的,有那些脾氣暴躁一點的,甚至還會連打帶罵,即使有人報警,警方只要知道是在唐人街生的問題,也會故意找茬晚到。
這種情況一直到當時的總統羅斯福親自過問,時任紐約州州長的唐納德?麥克白和紐約市市長亨德森?羅格出面,才算暫時平息了下去。不過,中國人卻少了很多很多,時間推移,戰爭結束了,美國對日本的敵視態度還是沒有很大的好轉,而紐約的亞洲人在經歷過幾年前的一幕之後,更是心有餘悸,輕易不敢走出自己的聚居區,到白人所在的曼哈頓區來。
艾飛第一是不把這件事當回事,第二,他也根本不知道這種存在於美日之間的矛盾!我只是進行我的工作,又沒有傷害到別人,想來別人也不會主動的欺負我吧?於是,在洛克菲勒中心工作,而且辦公室的窗戶可以臨街的美國人,在1952年的新年前後,就經常可以看到一個年輕的,東方面孔的傢伙坐在路邊畫畫的場景了。
很多美國人也覺得奇怪,這個傢伙到底是幹什麼的?看他拿着畫板在畫畫,似乎是那種落魄的藝術家,kao給別人畫畫謀生,卻不是那麼回事,從來沒有見過他給什麼人畫過像,也從來沒有見過他有過什麼收入。他這是在做什麼呢?偏偏又不能詢問。
艾飛站起來活動了一會兒,覺得肚皮有點餓,正要收拾畫板離開——汽車他可不敢開,沒有駕照啊!每天只能是步行來往於家和時代廣場之間——突然,一個亮麗的身影在眼前划過,他定睛看過去,心中贊了一聲:好漂亮!
這句話可不是在讚美人,而是在讚美衣服:走過來是一個年級在24.5歲的年輕女郎,頭短短的,燙成了一個波浪式,披散在腦後,鼻樑上,臉上生滿了淺淺的雀斑,一個典型的美國女孩兒。但是她身上的這襲衣物,才是他着重注意的目標。
上身穿着一件立領的毛衣,不對,不是毛衣。艾飛立刻就做出了判斷,毛衣不會有這樣的挺透,而是一件類似羊絨之類的服裝,暗紅的顏色,卻分辨處出來具體的質地,簡直讓人鬱悶!外面套着一件牛仔裝,下身是一條緊身設計的長褲,長長地褲腿也只有她這樣線條優美的女孩兒能挑得起來,一雙及膝的皮靴,是唯一的敗筆:這樣的一雙靴子,如果可以穿在一條沒有長褲掩映下的長腿上,那才叫夠味道呢!
他只顧着端詳,卻沒有注意到女孩兒身邊那個身穿這個時代到處可見的風衣,頭上戴着禮帽的男人不滿的目光。等他覺出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男人本來是走在女孩兒的左側,等於是和艾飛中間隔着一個女郎,臨近的時候,突然在女孩兒身後繞過,等於是他站到了三個人的中間,還不等女孩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男人的肩膀重重的撞在了艾飛的胸口上。
艾飛一門心思的打量着女孩兒,完全沒有防備,吃對方一撞,身體站立不穩,被整個撞得飛跌了出去!手中的畫板也飛走了,手在地上下意識的一扶,掌心也搓破了,鮮血滲了出來:「你……?」
周圍路過的市民也被嚇了一跳,紛紛站住腳步:「…………?」
那個女孩兒也呆住了,等艾飛從地上吃力的爬起來,才像想起來似的,趕緊上前幾步:「對不起……您沒什麼吧?」
艾飛慢吞吞的站了起來。他心裏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不敢有所表1ou,只得勉強苦笑了一下:「沒什麼,是……我不小心。」
「您確定嗎?」
艾飛用帶着怒意的眼神瞅了一眼站在邊上看熱鬧的男士:「沒什麼,我真的沒有什麼。」舉步走過去,撿起扔到一邊的畫板和工具袋:「……」
女孩兒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先生,您確定不需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嗎?」
「…………」艾飛無聲的搖搖頭。
「那麼,如果您認為可以的話……」
艾飛一擺手,示意對方趕緊離開!他簡直一秒鐘也不願意和這個混賬的美國人呆在一起了!
「那好吧,再見。」
女孩兒剛剛離開,他就想起來了:「對不起,請等一等!」
「…………洛克,別這樣,我想,這位先生應該不會是有惡意的。」女孩兒趕開了想檔在兩個人中間的大漢:「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對不起,不是我有問題。只不過,能告訴我您身上的衣服,是在哪裏買來的嗎?」
「…………」
「呃……我是個設計師……」艾飛不得已,只得撒謊:「對於一些……美麗的東西,當然,也包括您現在穿着的服裝,都是我想學習和追求的目標,所以,想知道您的衣服,是在哪裏得到的。」
女孩兒微微一笑:「這是我父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是從葡萄牙給我帶回來的。您也覺得很好看嗎?」
「葡萄牙啊?」他喃喃自語的重複了一遍:「明白了,謝謝您的解釋,哦,不打擾您了。」
回到家,洗淨了手上的傷,找點藥敷上,疼痛得到了緩解。艾飛坐在沙上,開始思考今天生的一切。聯繫當初剛剛到美國時的警察局事件,和今天時代廣場前的一幕,讓他對於存在於美國心中的對日本人的敵視有了更深的了解:唔,似乎一個日本人在美國想成功,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呢。不過也好,有點挑戰性,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