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那麼舒服,推開窗戶,還可以聞見從對面的空地上飄過來的櫻花的香味兒,艾飛並不知道,他現在住的地方,在後世本來應該是東京著名的賞櫻聖地――上野花園的所在,只不過,這裏被改建為花園卻是要等到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這一片空地上茂密生長的櫻花樹還是已經被日本人注意到了,這不,天亮的時間不久,就已經可以看見或者騎着自行車,或者開着汽車來這裏觀賞櫻花的遊人了。
艾飛被街對面空地上的人聲攪得沒有了半點畫圖的熱情,遺憾的放下手中的畫筆,站了起來:「媽媽……媽媽?」
「…………」
走出客廳找了找,艾幸子不在家,可能是出去買菜了吧?不對啊,今天出去之前怎麼沒有問過自己想吃什麼呢?因為經濟條件的好轉,家中的飲食也變得多樣起來,不提別的,每天都會有肉菜――這在現在的日本人的家庭中也是比較少見的呢!而艾幸子為了照顧兒子,每一天要準備什麼午餐和晚飯,都要問過他的意見才會着手購買。
在客廳等了一會兒,媽媽還沒有回來,艾飛走出大門,信步向對面的櫻花林走去。林地上遊人穿梭,如織的草地上到處是一家幾口人,在享受這難得的融融春意,有互相結伴而來的家庭甚至在草地上開起了聯歡會,男人們端着清酒,一邊喝酒,一邊唱歌,孩子們四處亂跑,不時有不小心跌倒的,換來同伴的清脆的笑聲。從他們那清純的臉蛋兒上,完全看不出戰爭的陰影還沒有從日本國民心中消散的陰霾。
「自己應該帶着畫板來的。」艾飛嘀咕着,繞着到處都是野餐人群向前漫步而行。
「艾君?真的是您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艾飛一回頭,也笑開了:「西尾君?好久不見,還好嗎?」
和他打招呼的正是學童社的西尾勇行,後者是和一個女孩兒坐在一起的,正從草地上站起來,給他鞠躬行禮:「好久不見了。艾君還好嗎?」
「我很好。最近辛苦了吧?怎麼,來賞櫻嗎?」
「是啊,辛苦了!」西尾的娃娃臉上滿是笑容:「哦,給艾君介紹一下。」他一指坐在草地上的女郎:「這是內子,加加子。加加子,這就是你一直想見到的艾飛君。」
穿着一襲碎花和服的女郎也隨着丈夫站起來,低垂着頭襝衽行禮:「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我是西尾加加子。」
「啊,您好。」一句話出口,艾飛幾乎要把自己的舌頭咬掉:「我是說,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我是艾飛。」
加加子的眼睛在他的臉上飛快的掠過,偷偷的抿嘴一笑,弄得後者更有點不好意思了。
「住在櫻花盛開的上野區,」西尾在一邊給他打圓場:「想必早已經領略過它的美麗和芬芳了吧?」
「哪裏啊!其實我還從來沒有注意過櫻花的季節已經到來了呢!」
「哦,那就更方便了。」西尾嘻嘻一笑:「艾君和鄙人一起吧?」
「誒?可以嗎?」
「當然可以。」西尾大喇喇的一點頭:「喂,把清酒拿出來,我要和艾君一起共飲。」
「嗨伊。」加加子答應一聲,蹲下去開始了忙碌。
艾飛還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不會太打擾嗎?」
「不會,怎麼會呢?」西尾先一步坐下,仰起頭來看着他:「如果艾君認為會打擾的話,就把您新創作的漫畫交給鄙人來操作,就算是對鄙人的感激了!哈哈!」
艾飛撲哧一笑,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手冢君的作品還不夠貴社操作的嗎?」
西尾的笑容立刻戛然而止,有點苦悶的撓撓頭:「手冢君的作品從來都是加藤前輩來負責的。鄙人和田中君等人的工作主要是發現和挖掘類似艾君這樣有實力的新興的漫畫家呢!」
艾飛還真不知道這裏面的分工居然是這樣的明確:「怎麼,發現一個新畫家……對於您很重要嗎?」
「本身是不大重要的,只不過,面對手中掌握着手塚治虫君這樣的畫家的前輩來說,是絕對不會體會到新人的壓力的。」
他這番話說得簡直是語無倫次,不過艾飛大約卻聽明白了:「也就是說,除了像加藤前一先生那樣的總編級人物,其他的人都要……」
「要靠自己發現的畫家,和後者發行的漫畫書的數量來獲得認同!」西尾哼了一聲:「啊,艾君,請喝酒。」
「哦,是的。」艾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夾了一口鯛魚放進口中:「唔,很羨慕西尾君啊?」
「誒?」
「加加子夫人的手藝簡直就是一級棒!你的胃口有福了。」
西尾代妻子行了個禮,算是謝過了他的誇獎,隨後正色問道:「艾君,最近有什麼新作品嗎?還是在繼續小說的寫作?」
「不,最近沒有,不論是那一種作品,一直都沒有在進行。漫畫只是有一個初稿,……」搖搖頭,他又端起了酒杯。
「哦,鄙人和敝社的同仁也聽到了艾君接受採訪的對話了!艾君真的是那種可以在別人的心中掀起波瀾的人啊!」
「是嗎?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用漫畫作品和電視結合?似乎是個全新的理論!也只有艾君這樣的人才能想像得出來吧?您不知道,自從您的採訪被收聽到之後,在學童社很是引發了一場爭論呢!」
「主要的呢?」
「主要的嘛……」西尾一笑:「等有機會您就會知道了。」
「誒?」
「艾君,能不能拜託您一件事?把您的最新作品交給鄙人?我一定會為您爭取最大的利益的?」可能也是喝了點酒,西尾有點放浪形骸起來,不顧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一個翻身跪起來,在草地上深深地伏下頭去。
沒有想到他會來這樣一手,艾飛被逼得手足無措:「西尾……君,您?請您先起來好嗎?」
「您答應了。是這樣吧?」
「西尾君,很感謝您對鄙人的重視。不過,情況和一開始有了點變化。」艾飛無奈的一笑。
「…………?」
清朗的陽光下,艾飛心情愉悅,也不免多喝了幾杯,清秀的臉蛋一片紅撲撲的那麼好看,在面對西尾的疑惑的眼神下,他也放開了心胸:「我最近研究了一下貴社的工作流程和成功經驗,確實有值得借鑑之處,對於鄙人日後的發展也是很有成功的教育意義的。」
「日後的發展?」西尾不自覺的重複了一次:「艾君該不會是……」
「是的。您沒有聽錯!」艾飛重重的點點頭:「大約的情況就是鄙人和您說的,在未來不是很遙遠的時間裏,我會成立自己的漫畫工作室。唔,出版屬於自己的漫畫雜誌。所以,在最近的這段時間裏,我一直都是儘可能的更多的存稿。以為未來準備。」
「未來?」西尾迷惑的眨眨眼:「和未來有什麼關係?」
「你瞧?這才是最大的問題!」艾飛無奈的一嘆,從草地上站了起來:「對不起,我失陪一下。」還不等西尾和妻子出言,他已經匆匆跑開了。
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摞畫紙,一坐下就遞給了西尾:「這是我最近在構思的一部漫畫,暫時的名字就叫《蠟筆小新》,您看一看?」
西尾這才知道,剛才他離開是回家去作品去了,也不及細問,低頭開始翻看作品,只掃了幾眼,他的眼睛就再也離不開了,艾飛離他很近,可以聽見他越來越厚重的喘息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西尾終於抬起頭來:「艾君,求求您了!敝社可以答應您任何的條件的!」
艾飛把一口燉蒔菜放進嘴裏,用力的咀嚼着:「唔,什麼?」
「…………」西尾無奈,只得又重複了一次:「拜託您了!」
「西尾君認為我不肯把作品交給貴社是因為稿酬的問題嗎?不是的!」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西尾君,我剛才和您說過,我準備成立屬於自己的漫畫作品工作室。唔,說錯了。應該是動漫作品工作室才對!這部作品和其他的幾部作品都是我用來在自己的雜誌上發表的。」
「誒?」
「名字嘛,我都想好了。就叫《jump》!您認為這個名字怎麼樣?」
「…………」
「這是英文,跳躍的意思!」
「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西尾有點發怒了:「艾君的意思是說,您準備自己成立一家漫畫社嗎?」
「呵呵……」艾飛一笑:「怎麼了?您認為鄙人不像富士竹內先生那樣可以成為一個經理人?」
「那麼,艾君又知道不知道,即使是一個最小的漫畫社,也絕對不是只憑年輕人的勇氣就可以開辦起來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準備一步一步來,首先就是積累足夠的資本,在這方面我總算有了一點點收穫,可以很明確的告訴您的是,除了《海洋餅乾》和《點與線》的稿酬之外,我已經得到美國的斯賓塞先生的聯繫,後者準備把我的第一部小說拿到美國出版,嗯,在那裏有着不弱於日本的推理小說的土壤呢!如果把這些收入疊加起來,應該是足夠我用來印刷前面兩期的雜誌了。」
「…………」
「而且,剛才我的作品您也看見了。《蠟筆小新》的內容絕對是可以在日本的學生和民眾中……你沒有聽錯,從鄙人開始,漫畫將不再僅僅是孩子們的讀物!」
他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西尾終於插上了一句:「您的意思是,以後的漫畫將會成為成年人的讀物?」
「當然,你認為不可能嗎?西尾君,您對於工作的認真和負責是我很欽佩的,如果我要說,想邀請您來和我一起共同操作這一新動漫工作室的創建工作,您不會覺得冒失吧?」
「誒?」西尾大吃一驚,現在的他當然沒有挖角的概念,只是覺得這種事怎麼能在這樣一個很隨意的場合里談及呢?想到日後如果會傳到富士竹內先生或者加藤前一先生的耳朵中去,會不會給自己惹來麻煩啊?一念到此,他倒覺得今天邀請這個年輕人一起賞櫻是個錯誤的決定了!
艾飛不知道對方的心裏活動,仍然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西尾君?」
「啊,對不起!」西尾再一次行禮致歉:「很感謝您的美意,只是鄙人在學童社的工作很順利,暫時還沒有更換工作的打算!哦,加加子,我們該回家了吧?」
加加子只是聽見丈夫和艾飛聊得投機,不想他突然提出回家,只得草草的收拾了一番地上的雜物,向艾飛行了個禮之後匆匆離去。
望着兩個人離去的背影,艾飛無奈的一笑。等機會吧,西尾勇行倒是個人才,只可惜還是拋不開現時的日本人心中固有的……就業觀念。等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