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無聲無息地來了。
小閒前世是南方人,沒見過雪,一早起來見院子裏一層白,天又灰濛濛的,不由跺腳道:「怎麼不白天下雪呢。」
「要不,你跟老天商量一下?」旁邊一個帶笑的聲音道,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在雪地里顯得特別亮。
這是同在廚房幹活的丫鬟素心,小閒一向覺得她沒穿去現代當狗仔隊實在浪費人才,府里的大事小情沒有她不知道,沒有她不敢傳的。
侍候完了早飯,小閒搶着幫粗使僕婦們掃雪,沒掄兩下掃把,先堆了一個雪人。粗使僕婦們勸道:「姑奶奶,你就別添亂了,等會兒秀王妃要來,地要沒掃完,我們有沒命活麼?」
秀王妃?王妃!那是珍稀動物啊。小閒被粗使僕婦們勸走,徑直去找狗仔隊代言人素心童鞋。
「秀王妃麼?」每當有人專心求教,有顯示八卦黨優勢的機會,素心都不會錯過,在榻上坐了,盤起了腿,儘量像個閨秀的樣子,雙手放在腿上,面帶笑容,聲音輕柔,道:「是夫人未出閣前的閨蜜,後來兩人同時喜歡上秀王了。秀王挑中了現在的秀王妃,夫人一氣之下,趕在秀王大婚之前嫁了國公爺。兩人好幾年沒來往,不知怎麼的,這兩年又開始走動起來了。」
小閒汗,情敵上門,陳氏一定會做到最好,以顯示自己嫁得好。只是葉德**之名傳遍京城,陳氏這麼做,沒有掩耳盜鈴之嫌麼?
兩人說話的功夫,一行人簇擁一個美婦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過廡廊,陳氏迎了出來,和美婦把臂進了暖閣。離得遠,聽不見兩人說些什麼。
素心虛指滿頭珠翠的小姑娘,道:「瞧見沒,那是秀王妃的嫡長女,麗蓉郡主。」
秀王是當今皇帝的胞弟,身為親王,女兒自然誥封郡主。
「小閒還不快去。」一個丫鬟在門外喊道:「嬤嬤找你。」
趙嬤嬤親自下廚做點心,是最高的禮遇了。自從上次談話後,午後休息的一個時辰里,趙嬤嬤一直趁廚房沒人,把自己的手藝教給小閒。這會兒叫小閒過去,是想讓她學做幾種點心。
小閒只看一遍就會了,不用她教第二遍。
四樣精美的點心,由趙嬤嬤呈了上去,小閒回到和素心說閒話的耳房。素心卻不在,院子裏傳來孩子的嬉笑聲。
麗蓉郡主和一個年歲差不多的女孩子互相擲雪球,兩人笑得歡暢,身邊的丫鬟婆子一臉無可奈何,只是小聲地勸。
葉馨族中女子排行第四,丫鬟們都以四娘子相稱,她是陳氏的親生女兒,葉啟的妹妹。
小閒遠遠見過她幾次,每次她都是抬頭抬胸,雙眼望天,有一次小閒幾乎以為她要一腳踩空從台階上摔下來了,為她捏了一把汗。
葉馨團了一團雪,准准擲中麗蓉的臉,麗蓉一怔,隨即哇的一聲哭了,丫鬟要上來擦臉,她扭頭跑進屋去了。
葉馨「哼」了一聲,不知說了句什麼,雙手倒背在背後,隨後進屋。
不知大人們怎樣調停,趙嬤嬤很快回廚房,做了一碗麵片兒湯。
面片兒湯是平民百姓家中的吃食,類似今天東北的貓耳朵,小閒在梅氏的院子裏吃這個吃得快吐了,天天盼着能改善生活。
看出小閒的詫異,趙嬤嬤道:「麗蓉郡主最愛吃府里做的面片兒湯,剛才玩了雪,這不,餓了。」
堂堂郡主喜歡這個?
小閒湊近聞了聞,很香,跟以前吃到的寡淡完全不同。
「她最愛吃嬤嬤做的吧?」小閒恍然。
趙嬤嬤笑了笑,道:「也沒什麼特別,除了放羊肉和茱萸,就是火候剛剛好。」
小閒表示理解,羊肉麵有人做得美味,有人做得難吃。廚房裏的羊肉煮的時候,可是加了松棒的,放這東西煮出來的羊肉湯,特別鮮。
一碗麵片兒湯呈上去,麗蓉倒是安撫住了,葉馨不幹了,哭鬧着也要吃,於是趙嬤嬤又回來做了一碗。
晚上,趙嬤嬤讓小閒溫了一壺酒,兩人對坐慢飲。
風把廊下的燈籠吹得直搖晃,燭光搖曳,照在一個身披披風,兜帽遮住面容的人身上,影子拉得老長。
「怎樣?」門被推開,湧進的風讓臘肉打個寒戰。
孫大娘拿下兜帽,搖了搖頭,道:「外面可真冷。」
誰讓你說這個了。
在榻上坐下,喝了盞熱水暖和後,孫大娘才道:「我沒機會進屋。」
臘肉愕然。王氏不過是一個小妾,地位可不比她們這些下人高多少,怎麼就拿腔作勢起來了?這是平時那個和善的王氏嗎?
孫大娘又道:「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吧。」
與趙嬤嬤作對,府里又有什麼好的人選?娘子們還小呢。
臘肉突然眼前一亮,附在孫大娘耳邊說了一通話。
孫大娘想了想,搖頭,道:「讓夫人知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那就不要讓夫人知道。」臘肉一臉決然之色。
孫大娘雙手連搖,只是道:「這事,你自己去吧。」
可別躲在背後指手劃腳,有膽子,你自己出面啊。
臘肉一咬牙,道:「我來就我來,怕什麼。」
要是暗地裏做的那些事讓趙嬤嬤知道,同樣會死得很難看。
兩人又細細計議了,孫大娘才披上披風開門出來,一踏出門,驚道:「又下雪了。」
吃了兩盞酒的小閒隔着穿紙,看着外面好象有像柳絮一樣的東西,開門出來一看,歡喜道:「又下雪了,我找素心去。」
趙嬤嬤把自己的手套遞給她,道:「別凍着。」
小閒遞迴來,道:「不用。」
素心屋子裏沒有火龍,靠着消息靈通,好不容易弄了一點好炭,這會兒坐在炭盆子邊做些針線。天氣冷了,做件馬甲,湊和着穿。
「什麼?賞雪?這黑窟嚨咚的賞什麼雪?」素心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下雪天不躲在屋裏,跑外面挨凍,這是瘋了吧。
小閒好說歹說,素心就是不答應。無奈,小閒只好一人帶了傘,慢慢走向屋後,那兒有一片空地,種了幾株**花。
廡廊里空無一人,小閒走了幾步,轉過一個彎,突然腳步聲加重。她試着放鬆腳步,不,她的腳還沒落地呢,腳步聲依然響起。
小閒猛然轉身,昏暗中,後面一人,頭臉罩在斗蓬中,一步步走來。
小閒驚得張大了口,一時喊不出聲。
倒是那人覺得異常,一抬頭,瞧見一個小丫鬟吃驚地瞪他,便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聲音清朗,語氣溫和,不像異界生物。小閒才放下心,伸長腦袋仔細打量。
那人見小閒看他,把兜帽拿了下來,露出一張俊朗的臉,十三四歲的樣子。
這人,小閒第二次見。第一次在甬道撞了他的小廝,這是第二次面對面遇上,但在這之前,卻無數次遠遠見他來向陳氏請安。
以前不知他是誰,現在卻知此人乃是盧國公府的嫡長子,三郎葉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