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仿佛沒有感受到花廳里的氣氛,朗聲道:「回祖母,孫兒舉報賴大管家貪--污公中的銀子。筆?趣?閣.fo請祖母派人徹查。」
廳中的眾人一陣譁然。賈環甚至連原因也不說。簡單、粗暴的直接舉報賴大。
賈寶玉依偎在王夫人懷裏,暗自鬆口氣:環老三不是說他就好。
王夫人眼皮子抬一抬,喝着茶,琢磨着情況。環哥兒告賴家的狀,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他就是這個性格。
邢夫人一臉的錯愕。她沒想到賈環竟然要整賴大。這有點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賴嬤嬤「反撲」的事情,年前誰不知道?
賈母哭笑不得,「你這個哥兒!」賈環竟然在她面前給賴大上眼藥。這是報復之前賴嬤嬤告狀的事情吧?
人群中的賴大家的剛才還在擔心,立即,在片刻後擔心就變成現實。臉上全是震驚的神色,以為賈環看破賴家挑唆寶玉拉他墊背的事情。
但這其實是把賈環神化了。賈環此時掉轉矛頭,直接對準賴家的原因很簡單:他本來就是計劃要清除賴家這個賈府身上的寄生蟲。正好趁着這個計劃刷一波攻擊。
再者,他要以影響力的方式主導賈府的權力,首先就與賴大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賴大二月初在族學銀子上故意刁難他,就是將這個根本矛盾再次挑明。
賈環當面說起來,賈母也不能當沒聽到,啼笑皆非的道:「環哥兒,他到底什麼事情得罪你了?」
上位者的思維,看問題的角度與眾不同。賈母第一反應就是賴大得罪賈環了。至於什麼貪--污公中的銀子,聽聽就好。這只是個由頭。
賈母這話說出來,廳中的丫鬟、婆子們都是笑,「三爺必定在賴管家哪裏受了氣啊。所以請老太太做主。」
剩下有不少都看向賴大家的:她得慶幸她今天在這裏。闔府上下誰不知道環三爺手是很黑的!
賈環義正言辭的道:「祖母,並非是賴管家得罪我。而是孫兒近來發現管銀庫的林管家(林之孝),管庫房的吳管家(吳興登)都聽他的吩咐。權力過大。他絕對會監守自盜。這一點,從東府的都總管賴升身上就可以看他。他當初貪了東府的不下五千兩銀子。這還是老太太開恩,蓉哥年輕沒有徹查的緣故。」
賈環把「血統論」都給拋出來。
你兄弟是貪--污犯,你怕也好不了多少吧?在中國,血統論是很有市場的。比如當初陳群的九品中正制,隋唐的貴族、門閥。比如國朝現在的家族名聲等。
賈環說的話,細想下來很有道理。但更多的人是將他這番話視為對賴家不滿的發泄。畢竟,前有賴嬤嬤攻擊族學,後有賴大刁難環三爺。
薛姨媽就是聽的一臉笑意喝茶。這個哥兒喲。
賈母笑着搖頭,道:「你們聽聽,又是一籮筐的道理。」四處看一看,找到椅子後排人群中賴大家的,笑道:「你替你當家的給環哥兒賠個罪吧。讓他消消氣。」
賴家是她支持的。不可能因為賈環一句話就去查。
賴大家的是名四五十歲的僕婦,穿着體面衣衫,是管事娘子。賈府中人稱「賴大娘」,忙走出來,向賈環彎腰行禮,「我當家的得罪了三爺,請三爺恕罪。」
賴大家的話說的很客氣,但態度是很倨傲的。第一,她沒有跪下來賠罪。賴家是賈家的家生奴僕。跪着是應該的。站着是主子給的體面。第二,說賠罪,沒說如何補償。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賴大家的心中確實對賈環有點忌憚。環三爺在賈府內的名聲,威望,一大半是鬥爭出來的。她幾乎場場不落的看了。剛才賈環開口時也有點畏懼、害怕。人的名,樹的影。那不是開玩笑的。
但,老太太的表態一出,她心中的畏懼就消失。很明顯,老太太護着賴家。
賈環當然不賣帳,冷笑一聲,「道歉有用,要法律幹什麼?賴大娘真要想道歉,回去叫賴管家把這些年吞了我賈家公中的銀子退回來。」這是不依不饒的態度。
賈環說的就像一副「真理在我手,我代表正義」的模樣,但此時花廳中的這些人,哪個不是成了精的人。當然,不諳鬥爭技巧的丫鬟、小主們要除外。
賴大家的對賈環此時近乎訓斥的態度極其不滿,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少年罷了!有老太太護着賴家她怕什麼?當即不理賈環,對賈母解釋道:「老太太,月初的時候因族學做皮蛋賣虧損了,三爺想要將族學的供養銀子一次性提走。我當家的便請環三爺去議事房中面對面說了一聲。想是三爺心裏不痛快。」
賈母頓時有點恍然,原來癥結在這裏。同時微微有些好奇,扭頭問身邊的鴛鴦:「有這麼回事?」
鴛鴦現在心裏其實也有點哭笑不得。三爺今天順利過關,該早點出去辦自己的事,偏他在這裏一個話題接着一個話題的往外丟。幾下把寶二爺給坑了,給壓住。現在更是把矛頭指向賴家。這明顯是在搞事的節奏。但,三爺,這樣真的好嗎?
鴛鴦心裏知道賈環今天是無妄之災,但她也是賈母的秘書,不偏不倚的道:「嗯。」說着將賈環組織管事培訓班的家生子少年們賣松花皮蛋虧損、賴大刁難的事情說了一遍。
她自是知道老太太心裏不待見三爺。這件事在月初府里傳遍的時候,她並沒有給老太太說。其他人,除了賴嬤嬤,誰沒事敢在老太太面前說三爺的壞話?
賈母聽完,點點頭,好笑的看着賈環,「環哥兒,賴大也是一番好意。怕你把族學的銀子都虧掉,給你提個醒。」
賴大家的就笑一笑。有些得意。
賈環向賈母拱拱手,道:「老祖宗又所不知,孫兒只是讓族學的少年練練手。早期有所虧損,只是個必須要經歷的階段。都是些少年。現在松花皮蛋已經盈利。我回頭把賬本送過來給老太太看看。」
「啊!」廳中一陣驚呼。不獨獨是寶玉、寶釵、迎春、惜春露出驚訝的表情。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等人亦是如此。丫鬟、婆子們都是驚呼出聲。誰不知道皮蛋是虧損的啊?賬本是不需要看的。以三爺的招牌,不可能說謊。至於探春、黛玉則是平常,那天賈環和探春說過,黛玉旁聽着。
勝利者不需要受到指責。
賈母一時無語。都盈利了,自是賈環說什麼就是什麼。
賈環再道:「祖母,孫兒當年在東莊鎮救災,手裏過的都是一兩萬的銀子。現在東莊鎮如何?是京西有數的繁華小鎮。區區幾百兩銀子的虧損算什麼?賴管家不是不知道。他是巧借名目刁難我。」
區區幾百兩銀子的虧損算什麼?這話說的是很霸氣!很傲然!但,賈府內宅里消息靈通點的人都知道賈環沒有說謊。東莊鎮的事實擺在眼前。東莊鎮在京城中很有名氣。
「手裏過的都是一兩萬的銀子」這句話更是刷新賈府內宅一眾人的三觀。所有的人公認賈環讀書科舉是一把好手。畢竟是國朝最年輕的舉人。沒想到他有操控一兩萬銀子的本事!
東莊鎮救災的銀兩的數量,在沒有報紙的年頭,知道的人並不多。
眾人在確定這又是一個事實的同時,想起一位今天不在場的人:璉二奶奶。大家想聽聽她的感想。以璉二奶奶那張利嘴,怕是能將大家此時的感受表達出來。
諸如此上種種想法外,還有同時確定的事情:賴管家確實是在刁難賈環。對於一個能以數萬兩銀子經營的人,虧損兩三百兩銀子難道不是小事情?
賴大家的此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將心底對賣皮蛋賺到錢的驚訝壓下去,忐忑的看向賈母。所有的種種,都要取決於老太太怎麼看?
賈母深深的看了賈環一眼,仿佛守護地盤的猛虎看到挑釁者時的反應,沉吟着道:「賬目我就不看了。你既然舉報賴大貪污,那你就去查查吧。」
賈環點一點頭,領命道:「祖母放心,我一定將府里的碩鼠給揪出來。」心中哂笑一聲。
賈母宣佈的這個結果,差點沒讓賴大家的癱軟在地上。心裏不但的問,怎麼會這樣?
探春的丫鬟翠墨就站在對面,將賴大家的神情變化從頭看到尾。心裏笑道:看你能的,還得意不?領教到三爺的手段了吧?咯咯。
賈環把事情說完,昂首挺胸的帶着心情複雜的晴雯出了花廳中,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賈母神色淡淡的道:「大家都散了吧!」帶着鴛鴦離開花廳。鴛鴦心裏嘆口氣。三爺啊,過猶不及!
王夫人嘴角翹起來,老太太心裏有想法啊。帶着寶玉、丫鬟和薛姨媽、寶釵一起離開。
黛玉悶悶不樂的帶着紫鵑獨自回房裏。身影多少有點孤苦伶仃。寶玉看看黛玉的倩影,想要去安慰、道歉,最終自得跟着母親走。
三春則是同行,往東跨院後的抱廈廳而去。身邊的幾個丫鬟嘰嘰喳喳的說笑,興高采烈。寶二爺今天摔玉鬧出的風波,三爺被卷進來,但三爺真是厲害啊!連着反擊,連着拿到好牌。
探春嘴角帶笑,回頭明眸一掃,嗔道:「好了,你們這些小蹄子,一個個少說兩句吧!二哥哥往日對你們都不錯的吧?」
迎春的大司棋笑着道:「二爺雖則細心、妥帖,但到底不如三爺給力。」
一眾丫鬟們都是爆笑起來。給力,這個詞是三爺嘴裏的新詞。司棋用的恰到好處。寶二爺細心、平易近人,可有什麼用啊!三爺說一句話,那些婆子、奶媽現在誰敢放肆的對姑娘們?一個個老實的不得了。
探春笑着搖頭。
三弟弟壓住二哥哥之後,這一局矛頭指向賴家的又贏了。反擊的非常成功。接下來府里的局面確實讓人期待。三弟弟要執行他的改造計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