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蔡相國府門前,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官員正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他不時伸長脖子向府門內望去,但目光總是失望地收回來。
這個年輕官員便是密州州學教授秦檜,這兩年他四處鑽營,千方百計調回京城,雖然秦檜本人出身貧寒,但他妻族卻是豪富大族,丈人王仲山拿出上萬貫錢替他打點門路,終於走通了張邦昌這條路子,張邦昌將秦檜推薦給了蔡京。
今晚下午,蔡京在府中接見他,他興沖沖趕來後,門房替他進去稟報,卻沒有了消息,秦檜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眼看太陽西斜,他開始心急如焚,又上前躬身對守門侍衛道:「能不能幫我再去傳遞一下消息,我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
侍衛冷冷看了他一眼,「很正常,等兩個時辰的官員都有,你連這點耐心都沒有,讓相公怎麼用你?」
秦檜無言以對,只得退回到牆角繼續長吁短嘆,不過沒多久,一名管家便匆匆走出來,左右看了看問道:「秦檜可在?」
「在!在!」秦檜飛快跑過來,連聲答應。
「相公要見你,跟我來吧!」
管家轉身向府中走去,秦檜亦步亦趨,緊緊跟在他身後,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蔡京的外房,管家轉身對秦檜道:「這裏是相公的外書房,能進這裏的朝官都是自己人,秦官人可要自己把握好機會。」
秦檜頓時受寵若驚,「多謝大院提醒,秦檜感激不盡!」
「跟我來吧!」
管家帶秦檜走進院子,在門口稟報道:「相公,秦檜帶到!」
「讓他進來!」
管家回頭給秦檜使了個眼色,秦檜連忙整理一下衣冠,這才走進了書房,書房內,蔡京正在伏案寫着什麼,秦檜連忙躬身長施一禮,「下官秦檜參見蔡相國!」
蔡京用筆指了指旁邊椅子,「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寫完了。」
「是!」
秦檜走到椅子前,卻不敢坐下,依然垂手站立。
蔡京又寫了片刻,這才放下筆,看了秦檜一眼,淡淡笑道:「知道本相為什麼要找你來嗎?」
「下官不知!」
蔡京笑了笑,從桌前取過秦檜的履歷,瞥了一眼問道:「你是政和四年進士及第?」
「是!下官是第一名狀元。」
「堂堂的狀元怎麼會去密州當助教,這有點滑稽啊!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秦檜有苦難言,他是因為出身貧寒,而妻子是他考中解元後迎娶,雖然是江寧大族,在京城的地位卻不高,簡而言之,他沒有後台,所以才被打發去密州當助教。
秦檜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蔡京倒沒有為難他,又繼續看他的履歷,「不錯,政和六年居然又考中了詞學兼茂科,難怪張邦昌推薦你,確實比較有才學。」
蔡京把他的履歷丟到一邊,背靠椅子笑道:「張邦昌推薦你為太學學正,官職雖然不高,但非常重要,你覺得自己能勝任嗎?」
秦檜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他已經聽說張邦昌準備推薦他為太學學正,關鍵就在蔡京是否同意,今天蔡京接見他,顯然就是最關鍵的一步。他連忙表態道:「下官絕不會讓相國失望!」
自從去年弓馬大賽童貫成功將手伸進太學後,童貫時不時找各種理由去巡視太學,找優秀的太學生談話,勉勵他們習文學武,強健身體。
而今年春天更是將新入學的太學生拉去軍營訓練,到現在還沒有結束,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胆干涉太學,蔡京心中惱火萬分,卻又無可奈何,他一直想任命一個太學學正,抵消童貫對太學的影響,卻始終找不到合適人選。
秦檜是他面試的第四人,前三個要麼資歷不足,要麼能力欠缺,他都不滿意,這個秦檜資歷很不錯,看起來也頗為精明,說不定真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蔡京又喝了口茶緩緩問道:「今年年初三百名太學新生被拉到軍營訓練,估計要到明年新年後才能返回太學,這裏面有不少人應該心不在學業上,不知你怎麼應對這件事?」
雖然蔡京說得很含糊,但秦檜已經從張邦昌那裏了解到了具體情況,他知道蔡京在擔心什麼,這兩天他也專門考慮過這件事,心中多少有了一旦應對之策,秦檜不慌不忙回答道:「下官覺得既然有士子無心學業,那也不必在太學讀下去,去他該去的地方就是了。」
蔡京頓時有了興趣,立刻追問道:「那你具體怎麼做呢?「
「下官會針對他們進行一些專門的考試,不合格的士子,自然就請他去別處高就,不用留在太學。」
雖然秦檜的方案不是太讓蔡京滿意,有點籠統,比如他怎麼知道誰暗中效忠了童貫,這種事情不會寫在臉上,光靠考試可分辨不出來。
不過秦檜這種強硬的態度卻讓蔡京很欣賞,他點了點頭,對秦檜道:「太學的整頓首先就應『嚴』字當頭,不合適的太學生應該堅決淘汰,比如像那種沉溺騎射,號稱天下騎射第一的太學生,他應該去武學,而不應留在太學,這樣吧!我給你三個月時間,暫任太學學正之位,如果太學的整頓讓我滿意,那我就正式委任你為太學學正,同時兼任國子監博士,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秦檜激動萬分,跪下痛哭流涕道:「相國知遇之恩,秦檜將銘記於心!」
李延慶已經在家鄉呆了一個半月,父親李大器在李延慶回鄉的第二天便將幾大箱書僱船送回了老宅,使李延慶在家中能全力以赴的備考科舉。
事實上,經過整整一年多的潛心苦讀,他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他從前世帶來的高效學習方法使他這一年進步極大,相比解試時又更上了一個台階,他信心百倍,等待着科舉的到來。
清晨,在屋後的樹林內,李延慶正默默背誦着他整理的三百多首南宋以後的詩詞,他無心將這些詩佔為己有,但為了應對科舉,他必須有所準備。
寫詩是他最大的弱項,他寫的詩雖然也比較工整,但無論文采和立意都過於普通,要想在科舉中脫穎而出,還是遠遠不夠,無奈之下,他只能再借鑑前人的作品。
「小官人!」遠處忠叔在叫他了。
李延慶快步走出樹林,只見忠叔站在後門處向他招手,李延慶見時辰已不早,便收了書快步走上前去。
「忠叔,什麼事?」
「這裏有一封急信,是京城送來的。」
忠叔將一封信遞給李延慶,李延慶看了看,居然是太學寄來的,他打開信,裏面居然有兩張信紙,第一張信紙是太學印刷的年考成績單,他的經文得分是上上,雜考得分是上下,這可以理解,畢竟有兩道題他沒有答出來,詩考得分是上中,最後的總得分是上中,按照太學的規定,他已經通過了年考。
李延慶稍稍鬆了口氣,看來太學評分沒有他想像的嚴格,他又打開第二張信紙,卻讓他一愣,居然是一張責令改過書,這是太學排名第三的處罰通知書,僅次於除名公告和勒令退學書。
李延慶又繼續向下看,信中列出三件事要求他做出解釋:去年五月和去年八月,他兩次外出遊學,為什麼沒有提供遊學證明?這是第一件事,其次是他為什麼去年沒有參加年考,並且平時曠課極多,他怎麼解釋?
第三件事,就是他這次回鄉雖然已向太學請了假,但在太學批准之前他就擅自離校,要求他必須就此向太學解釋並檢討。
在信的最後,要求他立刻返回太學進行解釋,否則太學將依照規則將直接開出勒令退學書,落款是『太學學正秦檜!』
李延慶眼睛驀地瞪大了,秦檜居然當了太學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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