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心中忐忑,表面卻欣喜萬分,一路跟着趙高渡過重重關卡檢驗,捧着玉匣終於入了宮廷見到始皇帝。
金碧輝煌的宮殿上位,天子身披玄色龍袍,絳紅點綴,袖邊鎏金,冠冕垂落十二旒,容貌模糊不清,一股威嚴厚重之感撲面而來。
「陛下。」台階下的趙高一行人深深彎腰,行禮作揖恭敬道。
「趙車府令,可是不死藥煉成了。」殿上皇帝矜持的開口道,渺渺聲音宛如從九天之上傳下。
「臣不辱使命,為陛下煉出的不死藥。」趙高喜氣洋洋回答道,彎腰一躬,雙手高高奉起玉匣子。
嬴政不淡定了,長袖一揮,帶着幾分急促道:「把它獻上來。」
聞言,一旁侍奉的太監立刻走向台階,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玉匣子,再快步回到殿旁,他低聲問到:「陛下,可要試藥。」
天子猶豫了,他正要揮手讓下人試藥時,台階下的侯景坐不住了,咬牙冒險走出一步,深深一揖道:「臣昧死求陛下立即服用不死藥,否則玉匣一開,精華便被左近之人汲取,再練一顆就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了。」
始皇帝皺起眉頭,開口欲言時,殿下的趙高忽然大喝一聲,滿臉怒容道:「大膽,要是陛下出事,你負責嗎?!」
「我來負責!」侯景抬起頭,義正言辭道,他自信滿滿的模樣,仿佛必不可能失敗的。
你別說,嬴政還真欣賞自信的人才,他帶着深意望向侯景,大袖一揮道:「那好,朕求長生不死,也需幾分誠意,或許能讓皇天后土保佑。」
「把朕的不死藥拿來。」嬴政對一旁太監道,玉匣子被端上,他打開後看到,一枚殷紅的圓潤丹藥靜靜躺在凹槽內,小拇指頭大小,表面光滑晶瑩,賣相不凡。至少在兩千年前,能做成藥丸的模樣技術確實可以。
誰料,天子卻又疑惑道:「既是不死丹,為何不聞異香。」
「陛下,這是臣家傳丹術,在外表附上一層丹衣,鎖住精華,自然返璞歸真,神物天成。」侯景恭敬解釋道。
還未經受網文腦袋洗禮的古人,在侯方士一套又一套的『新穎設定』下,特別信服,天子果斷吞服了那枚殷紅丹藥。
如果巫明在此,也只能感嘆一句人才,史記上便記載了侯、方兩人的忽悠大法,在不死藥失敗後,他們立刻又拿出了一套設定,說『陛下乃天子,自有龍虎氣環繞,萬法不侵,那些真人神仙、不死藥都會趨利避害,所以請陛下白龍魚服,秘密出行,不告知他人或許能找到不死藥。』
直到侯、方兩人逃離前,始皇帝依舊深信不疑,當然愛有多深,恨意就過多迫切,留在咸陽的方士們,最終變成了史書上一串冰冷的數字。
「但這一次,我代表方士先給你們背刺一刀。」端坐林子石塊上的巫明低語,他凝視着面前的『日晷』,這具器物是老師一生的心血,時間計算精準。
「如果估摸的不錯,現在趙高他們快把不死藥獻上了吧。」巫明手捧竹簡,喃喃自語。
他忽然起身,將自身衣襟打亂,伸手往頭頂玉冠一扯,變得歪歪扭扭,幾縷墨發垂落,接着少年帶着彷徨快步疾走。
片刻,巫明又折返過來,來到青銅鼎旁邊,咬牙將一些五氣燃盡後的物質灰燼抓一把塗抹在皮膚上,然後腳一踢,一隻靴子飛出去,巫明這才惶恐的奔跑出林子。
少年一邊跑還一邊大喊大叫道:「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不死藥煉錯,那是假丹,吃了會死人的。」
這時,林子裏觀禮的方士們早早散去,準備回去和同僚吹一下牛逼,結果他們聞聲驚愕往回看。
「巫君何故彷徨啊?」有人驚訝問道,走進形象凌亂的少年身前。
巫明巴不得把事情鬧大,他伸出手急忙說道:「不死藥出了岔子,長生不死變成了劇毒之物,絕對不能讓陛下服用。」
那人一看巫明沾染黑色灰燼的手臂變得通紅,甚至又有潰瘍的跡象,頓時驚恐的後退道:「你別過來啊。」
見狀,原本想圍上去吃瓜的方士與制止的秦兵都紛紛後退,巫明宛若霸王再世,跑到哪,那裏的人群就散開。
巫明更是靈機一動高喊道:「快去請諸位頂級方士,去丹鼎那裏取不死藥殘渣驗證,還有武士們派人把林子圍起來,不得陛下命令,決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話落,眾人大夢初醒,連忙行動起來,一些聰明人更是手腳發冷的想到:「要是陛下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們難以倖免啊。」
一路狂奔的巫明又適時喊道:「都怪侯盧兩人,不死藥煉法沒錯,但最後一步取丹錯了,好丹變劇毒。」
被提醒的眾人眼睛一亮,對啊,最後處理不死藥的是侯盧兩人,有鍋往他們身上推就是了。
巫明見眾人意會的模樣,不由點了點頭,沒再方士宮殿這邊跑,而是直直往秦皇宮內跑。
狂奔時氣喘吁吁也不忘大喊道:「大事不好啦,罪人侯景,取丹失誤,不死藥變成劇毒之物啊。」
本來前往皇宮的有一處處關卡,但那些秦兵卻不敢阻攔了,望着少年衣衫不整的倉皇模樣,又看到他舉起沾染黑灰的手臂通紅,怒視群雄,避之不及啊。
就這樣,巫明一路暢通無阻,從方士殿殺到『章台宮』,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殿前才被盡忠職守的宿衛攔下,以劍戟看押跪在地面,巫明也不曾心虛,怒目而瞪高呼道:「陛下,我要見陛下,不死藥錯了,要是天子出事,拿你們試問。」
雖然武士們不願讓任何一絲危險脫離掌握,但他們也不敢阻攔,便連忙派一位宿衛進去求見始皇帝。
殿內,這時的嬴政才剛剛服下不死藥沒多久,喚來一位醫館隨時伺候,免得出現了什麼突發病症。
還未等忐忑的侯景想出忽悠話語,殿外就傳來一陣嘈雜聲音,嬴政不悅抬頭問道:「殿外何人喧譁,違背禮儀莫不怕朕責罰?!」
武士適時進來跪下道:「回稟陛下,是一位方士,言不死藥為假。」
話落,大殿內的氣氛降到冰點,侯、盧兩人渾身顫抖,嬴政沉默,心臟一揪。
侯景反應很快,站出來斥責道:「是哪裏的方士說謊,陛下……」
「夠了!」天子忽然大喝道:「侯景、盧鋒你們兩人閉嘴,把殿外那位方士叫進來。」
兩人惶恐不安,卻也不敢再言,他們心底紛紛怒不可遏『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背棄了方士之間的潛規則。』
外面的巫明得到了傳喚,他連忙整理一下儀容,免得失禮了,可是丟了一隻靴子,玉冠彎彎扭扭快掉下來,根本不是一時半會整理好的,扶冠冕的舉動反倒令清俊少年變得幾分『可愛』了。
一旁武士想笑:「方士來不及了,陛下在裏面等着。」
「我馬上就進去。」巫明連忙回答道,神態依舊從容,不顯一絲窘迫,他快步走進金碧輝煌的宮殿內,還不等觀望秦始皇,便深深鞠躬作揖道:「鄙民巫明,見過陛下。」
嬴政見到下方儀容不正的少年,若有所思,季太史的弟子嗎?表面上他卻面色大怒,喝斥道:「殿前失禮,你該當何罪!」
正常人面對生殺奪予帝王的苛責早就誠惶誠恐的匍匐在地了,巫明心中有點壓力,可隨後一想這具身體被殺了也沒關係啊,怕毛!便也愈發從容。
「鄙民為陛下安危,奮不顧身,多有失禮,等解釋後請治罪。」他不慌不忙拱手,並且反問掌握主動權道:「那不死藥在哪呢?」
聞言,始皇帝審視殿下的少年,即便儀容不整依舊神態若定的巫明不由頷首,一個人的氣度是衣服掩飾不了的,他淡淡說道:「我服用了。」
巫明心中頓時一定,表面上卻憤然望向侯、盧兩人道:「依我之言,這兩人皆該殺!」
一旁站着的侯、盧兩人腦袋充血,怒不可遏,比起敵人最可惡的還是叛徒,恨不得拔劍刺死眼前的少年。
天子見狀沉默,別說心裏真有點慌,他服用『殷紅丹藥』時,外表那層微甜,但咽下後感覺胃部不太舒服,好似有一塊東西的重量凸顯出來,一開始還以為是必要現象,但聽巫明說後,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了。
好在,他不方便說話時,家奴趙高適時站出來道:「巫方士,你為何這麼說?攻擊同僚不齒。」
「正有話說,不死藥鼎開則成,根本無需多久雕琢,他們家傳丹術不過多此一舉,不但把我等方士的心血全毀了,更讓化作劇毒之物的丹藥給陛下服用。」巫明義正言辭道。
趙高有些無奈了,不得不站出來道:「你有什麼證據。」
少年舉起沾染黑灰的通紅手臂,昂首道:「這就是證據,丹鼎內的不死藥殘餘僅僅接觸到皮膚就讓其受損,要是吞入胃部,那豈不是穿腸破肚。」
他正容拱手道:「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前往方士那裏取物檢驗,而常人將這些不死藥吞入腹中,過幾天會發生胃痛、咳血、皮膚潰瘍等症狀,若是不及時醫治甚至會死亡。」
天子沉默,揮了揮手道:「把他們三人看押下去,派人去驗證此事。」
話落,嬴政就急匆匆拂袖離去,身後一位醫官亦趨亦附,他迫不及待回去接受治療了,順便也在等藥效揮發,他已經不知該信誰了。
武士們依言上前,把三人看押下去了,幾人都沒反抗,唯有侯景咬牙切齒怒視一旁巫明道:「豎子不足以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