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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開局搶根打狗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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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002【開局搶根打狗棍】

    趙瀚迷迷糊糊,並未徹底醒來,只覺得饑渴難當。

    恍惚間,唇齒觸碰瓦罐,他下意識張嘴喝水。

    帶着泥土沙礫的冷粥,就這樣猛灌入腹中,好賴讓趙瀚恢復精神,睜眼見一女童正趴在他身邊。

    「二哥,你醒了?」趙貞芳欣喜得笑中帶淚,迷茫的雙眼瞬間煥發光彩。

    「我……」趙瀚艱難說話,可只說了一個字,便覺嗓子撕裂般疼。

    他想要支撐着爬起,又感覺渾身無力,就似鬼壓床一般。明明意識已經清醒,卻不能控制身體,連手指都沒法動,好像脖子以下都不屬於自己。

    漸漸的,趙瀚再次昏沉睡去。

    趙貞芳自己也餓得很,就那樣守在哥哥身邊,把剩下的稀粥吃乾淨,甚至捧着瓦罐用舌頭舔得溜光。

    終於,天津城裏的官員,組織人手過橋收屍。

    如今正值夏季,幾百具屍體若不處置,很容易就會釀成瘟疫。

    負責搬運屍體的,都是天津城的官兵。

    由於軍士逃亡嚴重,韃子又在遼東做大,萬曆末年便組建過天津新軍。

    新軍為營兵制,不屬衛所系統,由中央財政撥款。不含「鎮海營」等海防部隊,天津城內外就有六千多新軍,但僅過去十多年,如今逃得只剩下兩三千。

    且這兩三千新軍,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早已淪為奴僕般的存在。

    另外,天津各處還有幾千衛所兵,世世代代給軍將做農奴。

    里里外外,附近上萬官軍,竟被幾十個馬匪嚇得現在才敢過來。

    「小五哥,這個還在喘氣兒。」

    「活不成了,一併拖去亂葬崗。」

    「沒有受傷,就是餓的,灌半碗粥還能活過來。」

    「你給他粥喝啊?」

    「我自己都吃不飽,哪有粥給他?」

    「那你廢話作甚?」

    不拘死的活的,全部搬上板車,拖去附近的荒墳地簡單掩埋。

    來回好幾趟,終於來到趙家這邊。

    趙貞芳撲在父親屍體上,尖叫道:「不准碰我爹爹!」

    一個士兵見她年齡幼小,不禁可憐道:「唉,已經死了,我們給你爹下葬。」

    趙貞芳搖頭說:「爹爹沒死,爹爹是睡着了。」

    士兵們不再理會,轉而去搬運趙陳氏的屍體。

    「娘!」

    趙貞芳又瘋一般撲過去,看得這些士兵連連搖頭。兩具屍體而已,小姑娘不讓搬走,他們也正好可以省事兒。

    趙貞芳好不容易護住父母屍身,又見士卒朝哥哥走去,她連忙大喊:「那是我二哥!」

    一個士兵嘆息:「合着是一家子,慘得很啊。」

    旁邊的士卒說道:「這小哥沒死,胸口還在動。」

    之前那士兵伏身摸趙瀚的額頭,搖頭道:「發燒得厲害,也就剩一口氣了。」

    士兵們扔下趙家不管,跑去搬運其他屍體。眼見着即將天黑,這是最後一趟,還剩上百具屍體明天再說。

    夕陽西下,天色已暮。

    六歲的趙貞芳,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撐着瘦弱的小身體,將二哥拖到爹娘中間,然後默然守在那裏等待天亮。

    趙瀚是半夜被餓醒的,腦袋發暈,腹中飢餓,渾身上下皆無力。

    艱難爬起來,借着黯淡的月光,依稀可見旁邊那小姑娘。她似是餓極了,就連睡覺都蜷縮身體,一雙小手正捂着肚子。

    這是小妹,趙瀚突然記起來。

    不對,我是獨生子啊,哪來的什么妹妹?

    趙瀚甩了甩迷糊的腦袋,低頭查看自己的衣服。也不知是什麼料子做的,反正摸起來粗糙得很,而且到處打着破舊補丁,這種衣服連馬匪都看不上。

    崇禎元年,新皇登基?

    趙瀚頹然坐在地上,看着古代璀璨的星空,事情荒謬到讓他難以接受。

    他出身於新中國的普通家庭,自小學習成績還不錯。勉強考上重點高中,可惜沒考上重點大學,只能讀一個普通本科。

    因為從小夢想當兵,在學校看到徵兵橫幅,趙瀚毅然入伍做了大學生兵。

    在部隊摸爬滾打兩年,趙瀚沒有申請提干,而是退伍回校繼續讀大學。

    眼見快要畢業,正琢磨是否考研,或者選擇考公務員,怎麼就跑到古代來了?

    而且還是崇禎元年!

    崇禎朝好像只有十七年吧,趙瀚也不是很確定,反正離明朝滅亡不遠了。

    明末歷史,趙瀚知道個大概,但細節很多都已忘記。

    他的專業是漢語言文學,學過古代文學,學過文字學,學過古典文獻學,可惜沒有深入研究過古代歷史。

    身體實在太差勁,而且高燒未退,趙瀚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早晨再次被餓醒,趙瀚爬行翻找附近屍體,但沒有收穫任何食物。

    這剩下的上百具屍體,早被翻了好幾遍,別說留下錢糧,就連稍好些的衣服,都被負責收屍的官兵扒走。

    可趙瀚真是餓極了,餓得雙眼通紅,腸胃痛如刀絞,生出一股噬咬人肉的衝動。

    看着那些屍體,趙瀚真想撲上去啃幾口。

    「二哥,我餓……」

    趙貞芳不知何時醒來,也許是餓的,也許是昨天受到驚嚇,此刻的精神非常萎靡。

    趙瀚還記得昨天清醒,小姑娘曾給他餵粥。不管出於身體殘留的親情,還是報答對方的救命之恩,他也理應照顧這個妹妹,當即安慰道:「不怕,二哥給你找吃的。」

    根本就找不到吃的!

    附近的樹皮早被饑民扒光,就連河岸的野草都已枯黃。運河水乾涸大半,露出河床的泥灘,龜裂出巴掌寬的大口子。

    趙瀚想要尋找昆蟲,補充一點蛋白質,可除了蚊子啥都沒有。

    地面旱得鋤頭都難挖開,蚯蚓什麼的想都別想。

    趙瀚撿起兩片殘破瓦罐,拉着妹妹來到官道中央,試圖遇到路過的行人討飯吃。

    僅站立幾分鐘,趙瀚的身體就明顯撐不住,輕飄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他乾脆順勢跪下去裝可憐。

    趙貞芳突然提醒道:「二哥,爹說大丈夫在世,只跪天地君親師,不跪討什麼什麼食。」

    「嗟來之食。」趙瀚糾正。

    趙貞芳說:「對,就是嗟來之食。」

    趙瀚反問:「那爹有沒有說過,大丈夫當能屈能伸?」

    趙貞芳搖頭。

    趙瀚嘆氣道:「站着是伸,跪着是屈。現在跪着,是為了今後還能站着。跪吧,反正也沒力氣站穩,就當咱們是跪着休息。」

    兄妹倆並肩跪於官道,各自手捧破瓦罐,早晨的太陽也漸漸升起。

    大概過了兩刻鐘,城裏出來一支商隊,因為運河乾枯難以行船,改用騾馬馱着往北而去。

    從沒有過乞討經歷的趙瀚,眼見商隊越來越近,連忙跪直了捧起手中的瓦罐。

    但他一言不發,終究沒好意思開口乞討。

    「滾開,別擋道!」

    說話的是押貨鏢師,由於商業快速發展,天下又不怎麼太平,走鏢行業在近幾十年日漸興旺。

    趙瀚依舊高舉着瓦罐,一個健壯鏢師走來,抓起他和妹妹的衣領,猶如拎小雞般扔到路邊。

    趙瀚忍痛爬起,徹底放下羞恥心,跪地呼喊:「老爺們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無人回應,皆視而不見,長長的商隊從他們面前過去。

    不多時,又有一支隊伍,從天津城而來。卻是運河乾枯,漕運斷絕,朝廷催得狠了,漕糧改由陸路進行轉運。

    那些漕運軍民,穿得跟趙瀚一樣寒酸,有些乾脆就只有一塊護襠布,在烈日下推拉着糧車往前走。

    負責運糧的漕運參將,倒是顯得油光水滑,悠哉哉騎着一匹健馬,不時拿出水囊喝上幾口解渴。他身邊還有二百家丁,甲冑齊備,不怕小股匪寇搶糧。

    「二哥,我餓。」

    趙貞芳又餓又渴,還被日頭直曬,已經有氣無力,很快陷入半昏迷狀態。

    天津士卒又出城收屍,趙瀚沒有攔着,目送他們把父母的屍體搬走。

    這個身體只有十歲,趙瀚艱難的將妹妹背起,嘗試幾次都累得屈膝跪下。

    太餓了,根本沒有力氣!

    終於,趙瀚趴伏在地面,對趙貞芳說:「小妹,爬到二哥背上來,咱們去城裏弄吃的。」

    趙瀚趴在地上,小妹趴在他背上,就這樣馱着往天津爬行,猶如狼狽而行的兩條野狗。

    到城裏要飯,或許更順利吧。

    眼下的根本,不是做啥長遠計劃,而是先填飽肚子活命再說。

    天津城建在三岔河口,得過了運河,才能到護城河。

    二十多年前,天津發大水,南北城牆坍塌七十餘丈,直到現在官府都沒錢修復城池。

    因為運河水枯,大量船隻擱淺,漕糧和商品急需陸路轉運。因此,本沒有橋的北運河,如今搭起一座臨時木橋。官府害怕流民和匪寇過河,橋上有士兵看守,還設置了拒馬等器械。

    趙瀚背着妹妹,好不容易爬到運河橋邊,守橋士卒一腳將其踹翻:「滾開,哪來的乞兒!」

    都要快被餓暈了,趙瀚生不出憤怒,只扶着摔倒的小妹,擠出討好的笑容:「軍爺行行好,放我們過去討口飯吃吧。」

    那士卒莫名笑起來,負着雙手,叉開兩腿:「想過橋可以,從我襠下鑽過去。」

    趙瀚默然,眼眸通紅,雙拳緊握,復又鬆開。

    突然一個軍官過來,將故意刁難的士卒推開,罵罵咧咧道:「好你個魏四,欺負孩子算甚好漢?」

    魏四嘿嘿笑道:「老劉,我就跟他們開個玩笑。」

    老劉瞅了趙瀚兄妹一眼,吩咐說:「放人過去,是死是活,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趙瀚使盡全身力氣站起來,憑藉這個時空的殘存記憶,拱手作揖道:「敢問恩公尊姓大名,我兄妹二人若能活命,他日必定結草銜環以報。」

    老劉見趙瀚禮節齊備,居然也鄭重回禮:「原來是位遭難的小相公,我叫劉莽,天津新軍的一個小管隊。」

    「謹記恩公大名,它日有緣再會。」趙瀚非常吃力的蹲下,重新趴到地上,讓虛弱無力的小妹,伏在自己背上抓好,又像狗一樣慢慢往前爬。

    劉管隊想了想,摸出幾枚銅錢,遞到趙瀚的面前:「拿去買些吃食。」

    「謝謝恩公。」趙瀚大喜。

    他又是拱手作揖,又是文縐縐說話,只想引起對方的注意而已,如今幸運的起到了一些效果。

    兄妹二人慢慢爬走,魏四說道:「老劉,你掏錢作甚?這兩個小的,餓得都不能走路了,連進城都得爬過去,今天吃飽明天也要餓死。」

    劉管隊目送兄妹倆過橋,嘆息說:「我家那一雙兒女,也是這般大,圖個心安而已。這世道……唉!」

    天津城雖然依河而建,但城牆與運河尚有一段距離。四面城牆之外,有大量非法民居,而且已經形成街市。

    特別是北城外,那裏有北運河碼頭,商鋪林立,異常繁華,北護城河甚至變成碼頭區的內河。

    趙瀚背着妹妹爬到城外街巷,一路聞着食物的香味前進。

    來到個面點攤位前,趙瀚喘息恢復一陣,想站起來卻又腿軟摔倒,最後只能跪坐在地上,托出那幾枚銅錢說:「吃的。」

    由於西班牙的衰落,明末出現白銀危機。

    白銀通貨緊縮,銅錢通貨膨脹,銅錢是越來越不值錢了。

    再加上正值災荒,糧價貴得很,這幾文錢只能買到雜糧饅頭。

    攤主收過銅錢,塞給趙瀚一個饅頭,表情厭惡的揮手道:「走遠點吃,莫耽擱我做生意。」

    「謝……謝謝。」

    趙瀚勉強報以笑容,用嘴叼着饅頭,馱着小妹轉身往街角爬行。

    還沒爬到街角,突然衝出幾個乞丐,搶走饅頭惡狠狠道:「在天津討飯吃,拜過碼頭沒有?這饅頭算是入伙錢,今後每天上貢五文,沒錢就上貢吃的,就許你們在碼頭北街討飯。」

    給人跪地乞討,遭人手拎腳踹,還被逼着鑽褲襠,趙瀚為了活命都忍了。

    好不容易弄到吃的,竟被幾個乞丐欺負,趙瀚終於徹底炸了。他放下妹妹,搖搖晃晃爬起來,怒吼道:「還給我!」

    「小娘養的,站都站不穩,還敢跟爺爺耍橫?」乞丐頭子伸出一腳,輕輕鬆鬆把趙瀚絆倒。

    「哈哈哈哈!」

    其他乞丐放聲大笑,他們是社會最底層,整日遭受歧視欺凌,只能在更弱者身上尋樂子。

    趙瀚早就餓得發暈,此時看人都是重影的。他無力再站起,便使勁往前面爬,抓着乞丐頭子的腳踝說:「饅頭,還給我!」

    「滾開!」

    乞丐頭子一隻腳被抓住,於是抬起另一隻腳,像踩螞蟻般踩着趙瀚的頭頂。

    「不准打我二哥!」

    突然,餓得幾乎昏迷的趙貞芳,猛地撲上去咬乞丐頭子的腿。

    「唉喲!」

    乞丐頭子吃痛,伸腿將趙貞芳踢開。

    趁着對方單腳站立的機會,趙瀚猛然使出最後力氣,抓着乞丐頭子的腳踝奮起拖拽。

    「啊!」

    乞丐頭子仰身倒下,而且後腦勺着地,頓時摔得腦袋發暈。

    「哈哈哈哈!」

    其他乞丐還在看笑話,並不覺得兩個孩子,能對他們的頭兒有什麼威脅。

    也有一些過路百姓,在此停下腳步,興致勃勃的看乞丐打架,還不是有人指指點點耍樂子。

    「呼呼呼……」

    趙瀚嘴裏喘着粗氣,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就已經爬到乞丐頭子身上,照着對方滿是泥垢的脖子咬下。

    「鬆口,快鬆口!」

    乞丐頭子驚慌掙扎,嚇得忘了向同伴求救,只是叫喊着要把趙瀚推開。

    其他乞丐終於不再看熱鬧,對着趙瀚又踢又打又拽,趙貞芳撲過來幫忙卻被踢走。

    趙瀚抱着乞丐頭子,死不鬆口的噬咬,咬破對方的氣管,咬破對方的動脈。鮮血流到嘴裏也不噁心,反而因為腹中饑渴,下意識瘋狂吸食血液下肚。

    終於,乞丐頭子不再動彈。

    趙瀚滿嘴血肉沫子,回頭朝着眾人獰笑。

    「殺人啦!」

    路人驚呼大喊。

    其他乞丐愣了愣,也不想着給老大報仇,抄起打狗棍和破碗就跑。

    趙瀚撿起地上的饅頭,用力撕成兩半,一半塞到自己嘴裏,一半遞給小妹說:「吃!」

    趙貞芳顧不得那麼多,抓着饅頭狼吞虎咽。

    趙瀚將半個雜糧饅頭吃完,才橫袖擦掉嘴上的血跡,整個過程就像在吃生人血肉。

    當街鬧出人命,居然沒人去報官。

    死一個乞丐而已,天津城哪天不餓死人?

    趙瀚恢復少許力氣,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摸索乞丐頭子的屍體,可惜啥財貨都沒有摸到。

    他拾起對方的打狗棍,拄着棍子艱難站立,攙扶小妹說:「走,二哥帶你去找過夜的地方。」

    趙貞芳拽着一小塊饅頭,始終沒捨得吃,默默跟在趙瀚身邊。

    只走了幾步,兄妹倆都頭昏眼花,於是再次趴下向前爬行。

    圍觀路人紛紛避開,讓出一條道來目送他們離去。

    這個開局不算慘,至少搶到了一根打狗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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