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激動作甚?」
卓草望着連忙起身的扶蘇,滿臉不解。
搞的好像是他爹來了似的。
「禮節!這都是禮節!」
卓草慢悠悠的起身,「小蘇,我怎麼覺着怪怪的呢?我爹他閒着沒事,怎麼就突然來至這涇陽縣城了?你說,會不會又有某個人暗中賣我?」
扶蘇望着卓草,「有可能是喜君所為!」
「……」
喜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這幕。
這和他有半毛錢關係嗎?
扶蘇這甩鍋的本事,見漲吶!
說起瞎話來,更是眼睛都不帶眨的。
「喜君,是你通知的?」
「咳咳,的確如此。」喜臉色泛紅,無奈道:「吾前幾日去咸陽,恰逢遇到卓翁。便將這些事告知於他,想來是他正好回伏荼亭便從此地路過。」
「是這樣?」
卓草眯着眼打量着扶蘇。
自上而下,盯的扶蘇心裏發虛。
「卓君把我當什麼人看?」
「你我可是至交,吾怎會出賣你?!」
「合着你出賣我出賣的還少了?」
「那都是形勢所迫,非吾本意。」
「我tm差點就信了!」
卓草都懶得吐槽他。
別人不好說,這小子不老實的很。前後背刺被他玩出花來了,沒事跑咸陽去就能給他整點花活,還次次都是形勢所迫。
他會信這些鬼話?
擺明這小子為了升官立功,刻意如此。
「瓜慫,看到你大高興不?」
秦始皇來至庭院,神采奕奕面帶微笑。
「這胖子誰啊?」
「……」
「……」
「瓜慫受死!」
秦始皇抽出木棍,直奔卓草而去。這幾日他都沒空活動筋骨,渾身疲乏的很。看到卓草後他就知道,這小子絕對是皮又痒痒咧!不給他松松皮,他就不知道花兒為何會這麼紅!
卓草則是沒心思與他鬧騰,嘆氣道:「你還是早點回府上去,少給我闖點禍。不求你能做的多好,也不指望你能給我留什麼爵位財富,你別闖禍那都是祖宗顯靈咧。」
「盡胡咧咧!」
秦始皇默默收起棍子,正色道:「喜君都已把事情和額說咧。為了幫你,額還專門去求皇帝。辛辛苦苦跑這來,竟還遭你這瓜慫奚落,可真不是個東西!」
自從認識卓草,就沒怎麼叱罵過他。每每幾乎都是敗下陣來,主要有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卓草在說什麼,可偏偏他一副氣人的囂張模樣。說不過他,秦始皇便只得動手。
這次可不同,他是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
他自己塑造成個完美的形象!
反正絕對比那卓正強的多!
據他所知,公輸刯被誆騙的主謀就是卓正。這不排除卓潼說謊欺騙他,只是他也沒這膽子。到最後公輸刯的錢糧都落卓正手裏,至於用在何處,秦始皇心中也已有數。卓正死的早也死的好,不然受磔刑都不夠!
「嗯?!」
卓草頓時察覺到有些不妙。
難不成,他這傻老爹真的幹了回人事兒?!
啪!
竹簡落地聲響起。
范增目瞪口呆的望着秦始皇。
「增……增,見……見過陛下!」
「額?」
扶蘇等人臉色皆是變了。
怎會被認出來的?
前不久李斯壽宴,范增也同樣在。在看到秦始皇的車輦後,他便離去。即便只是匆匆一瞥,也同樣看到了秦始皇。
卓草撓撓頭,哭笑不得的連忙將范增攙扶起來,「范翁誤會了。他不是皇帝,是我和你提及過的傻老爹。他可沒皇帝那本事,不過是做生意都能破產的夯貨罷了。」
「額?」
范增傻眼了。
他真的認錯了不成?
即便是匆匆一瞥,他同樣是記憶猶新。哪怕現在穿的衣服不同,二人相貌也幾乎完全相同。唯一有區別的,可能就是那股子氣質。秦始皇自馬車走下後,舉手投足都透着股至高無上的霸氣。再看看眼前的中年人,好像是差了些?
「這位是?」
「居鄛范氏,增。」
「范翁有禮。」秦始皇笑呵呵道:「很多人都曾認錯過,都說額和皇帝長相極其相似。」
「原來是這樣……」
喜旋即便拉着范增離去。
范增捧着竹簡,一邊走一邊感嘆。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這世間竟有如此相似的兩人?」
……
「你該不會真的是皇帝吧?」
「你這瓜慫胡說些甚?」
「想來也是,你怎麼可能是皇帝?」
「……」
「……」
扶蘇頓時是不知所措。
「你求皇帝什麼?」
「嘿嘿,叫聲爹聽聽。」
「兒子。」
「……」
蒙毅連忙上前安撫秦始皇。
說事要緊,說事要緊!
「額聽說缺工匠,就和皇帝都說咧。然後皇帝說了,會調遣皇陵工匠幫你。他們都已是刑徒,也都相當於是你的隸臣,由你負責安置。」
「你都說了?!」
卓草蹭的下站起身來,滿臉駭然。
「怎麼?有問題嗎?」
「砸了!全砸了!」
「???」
秦始皇眉頭緊蹙,這小子怎麼總不按套路出牌。按照他的想法,卓草這時候應當是感激涕零,抱着他的大腿感激才是。
「你啊你,你就不能少給我惹點麻煩出來嗎?皇帝這手可真是乾的漂亮,看似是賞賜,實則是來限制我的。也就你還在邊上樂呵,以為自己撿了多大的便宜。你以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能讓皇帝改變主意,連修皇陵的工匠都安排過來?」
「額?」
限制?
天地良心,他純粹只是想幫卓草而已。
早點把工坊建成,於秦國也有好處。
怎麼就能扯得這麼遠去?
卓草無力的癱坐下來,「皇帝派遣工匠,這恩賜我肯定得受着,我不能拒絕。這些工匠名義上歸我管轄,實則卻受皇帝控制。以後有什麼好東西,皇帝肯定都會知曉。我這小工坊本來是私營的,油水十足,就因為你摻和進來直接成官家的咧!」
「草,你……」
蒙毅在旁頗為無奈。
他很想告訴卓草,壓根就沒這事。
「你別胡想咧,皇帝不是這種人。」
「呵,你又懂了?」
「……」
秦始皇就鬱悶了。
怎麼卓草就能把這些事想的如此複雜?
好端端的,非要把人往壞里想?
「以後我這工坊搞的好還行,要是搞的不好咋辦?你品,你細品!以後做事能和我商量下成不?別哪天真的闖個大禍,還牽連到咱們宗內鄰里。」
「……」
見傻老爹沉默不語,卓草也是嘆了口氣。在古代與皇帝打交道,就是如履薄冰吶。興許就因為左腳先進門,然後就被咔嚓了。他好不容易做出點成績來,可不想因此滿盤皆輸。
「其實,還有個事。」
「什麼?」
卓草心裏咯噔了下。
「關於公輸刯的。」
秦始皇長嘆口氣。
「真是你騙的人家?」
「不是額,都是那卓潼所為。卓潼前幾日恰好在咸陽被我瞧見了,我便利用玄鳥衛的身份帶他過來把話說清楚。」
說着,卓潼便垂頭喪氣的自後面走出。此刻的他再也沒有往昔那股子銳氣,顯得是頗為沮喪。就好似是認命了那般,深深的嘆了口氣。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公輸刯在范增的帶領下也已來至此地。不大的庭院瞬間是劍拔弩張,公輸刯雙眼瞪直,喘着粗氣。就如同是看見殺父仇敵那般,抄起鐵椎便要直奔卓潼面門而去。
「老夫今日錘死你!」
得虧范增和喜將其死死拽住。
「范翁,你別攔着我!」
「我已是孑然一身,今日就要報仇雪恨!」
「無非就是一命抵一命,老夫不在乎!」
卓潼慌得的是連連向後暴退數步。天地良心,當初這事真的是卓正指使的。甚至還告誡他千萬別暴露自己的身份,事成之後他要錢卓潼則是收下魯班書,可謂是各取所需。
結果倒好,現在鍋全成他的了!他當時的確是鬼迷心竅,可這事總不能全賴他吧?
「公輸,勿要衝動!吾今日來此,就是把事說明白的。」秦始皇則是很淡定的看向公輸刯,面露幾分愧色道:「公輸,當初這事皆是他所指使。就因為他貪圖魯班書,便刻意誆騙於你。我三番兩次勸誡他,他還是不聽。得手後還想殺人滅口,畢竟當時你還是楚人,殺之無罪。若非是我阻攔,只怕是……」
「我就知道!!」公輸班雙目赤紅,怒聲道:「當時我看他就不順眼,就覺得他不可信。當時你還三番兩次的給我暗示。只恨我當時尋子心切,未曾注意到。」
「???」
「???」
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這事分明是卓正攛掇的,怎會給暗示?
看到這幕後,卓草這才稍微鬆口氣。他就知道,他爹就算是再混賬,也不可能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還好,這傢伙算是有點人性,還勸着卓潼不要殺人滅口。
卓草望着卓潼,重重的哼了聲。就如傻老爹所言,當時公輸刯是楚人,為他邦亡人,殺了也沒事。簡而言之,這類人是不受秦律所保護的。但卓潼所為,也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先前在史書上看到記載,他還真以為卓氏靠着自己拼搏而崛起。後來經過他自身接觸方才明白有多愚昧,能做到類似於臨邛卓氏這樣的頂尖財閥,能有幾個手上不沾血的?
別人他不清楚,反正這卓潼絕非善茬!
如果傻老爹不是玄鳥衛,他肯定不會來這!
「昔日的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對,那時我卓氏也還未完全在臨邛立足。看到你是公輸傳人,還有魯班書後便起了歹意。卓公此次在咸陽遇到我便提及此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老夫感念當初太過混賬,特意請求陛下為你尋子。」
「嗯?」
公輸刯眉頭緊鎖,鐵椎握的更緊。
如此,便想讓他放過這傢伙?
不可能!
當初國破家亡,喪妻失子。公輸刯只得帶上全身家當去尋子,不知走爛了多少草鞋,可謂是省吃儉用。卻沒想到,最後被這卓潼所誆騙。到最後他身無分文,險些被拉去做刑徒。他所經歷的苦楚,怎能就這麼算了?
聽卓潼聲淚俱下的說着,卓草卻是絲毫沒往心裏去。不過是鱷魚的眼淚罷了,某些壞人做了壞事,過些年道個歉加補償就想洗白?
做他的夢去!
而且卓草能感覺得到,卓潼這擺明是因為受脅迫所致。傻老爹好歹是玄鳥衛探子,手裏興許就有卓潼的把柄。得知他的事後,傻老爹沒準就以此要挾卓潼。
想到這裏,卓草也是不由的嘆氣。
雖說他爹蠢笨了些,卻也是在為他着想。
就算這十來年未曾回來,也是形勢所迫。
卓潼戰戰兢兢道:「公輸先生,這是昔日吾誆騙的魯班書,這些年就未曾受損,今日便物歸原主。吾曉得昔日傷害於先生,今後也會動用臨邛卓氏所有關係為你尋子。另外,吾昔日騙你錢糧,今日便十倍補之。」
看到這幕,卓草當即拉着秦始皇至旁邊。
「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搞的鬼?」
「咋咧?」
「卓潼這種巨賈,會突然良心發現?」
「咳咳,的確是額幫的忙。」
秦始皇一本正經的點頭。
沒毛病,反正的確是他幹的。
「你啊你……總能給我整點新花樣。」
「……」
「只是這次也算是幫我個大忙。公輸刯冶鐵技藝極高,吾聽那范翁說起過公輸氏。昔日其翁在楚國是聞名遐邇的大匠,雖說比不得歐冶子卻也相當不俗。所鑄鐵劍,令昭王都為之忌憚。公輸刯興許比不得他父親,卻也不差咧。」
這幾日他也與公輸刯打過些交道,算是大概知道些事。涇陽縣城九成的銅鐵匠都是他教的,像是木匠活他更為精通。甚至還捯飭出個魯班鎖給他,說他兒子脖子上就掛着這玩意兒。
他還會打造樓船築造離宮城牆,小點的各種農器工具他也都會做。范增為此拍着胸脯打了包票,涇陽城內沒有大匠能比公輸刯厲害的。只要卓草能將公輸刯拿下,今後能省去諸多麻煩。
這事不用他教,卓草自是都明白的。
「額是你爹,總不能不管你咧。」
「呦,你一走十八年怎麼不說?」
「……」
……
卓潼是費勁唇舌,努力的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另外是想盡一切辦法開脫,各種彌補公輸刯。差點就給公輸刯跪下了,只求他能原諒其昔日的過錯。
「老匹夫,這是你欠老夫的債!汝所謂的補償,老夫分文不要,老夫只要尋回吾之獨子。還有你聽好了,吾已決定相助卓君。假以時日,吾必定要讓涇陽卓氏超越你的臨邛卓氏!你臨邛卓氏的買賣,終有一日會是他的!」
卓潼臉色微變,心裏也是有些忌憚。
他不否認公輸刯的能力,可臨邛卓氏也不是吃乾飯的。這些年來憑藉着魯班書,他們改進了煉鐵冶銅的手法。產量提升的同時,質量也更好。卓氏數代人的努力和底蘊,是他們能輕易超越的?
他忌憚的是秦始皇!
秦始皇掌握着至高無上的權利,能扶持巴蜀懷氏,自然也能扶持卓草。看秦始皇對卓草這態度,今後只要給些蠅頭小利,就能輕鬆超越他們。
卓潼訕笑着,心裏則是升起些許恨意。
現在,他還有什麼路能走?
「滾吧!今後勿要讓老夫再看見你!」
公輸刯重重的哼了聲。
卓潼則是看了眼秦始皇,在得到其眼神示意後,連忙是灰溜溜的離去。走出縣寺便坐上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此刻恨得是雙手指甲都嵌進肉里。臨邛卓氏好不容易有今日地位,他怎能拱手送人?
可現在有秦始皇撐腰,他又能如何?
現在,他還有的選嗎?
……
公輸刯長嘆口氣,無力的癱坐下來。
「此次還要多謝卓公相助。」
「額其實也是在贖罪,畢竟……」
秦始皇欲言又止。
這演技,不給個影帝獎都說不過去。
卓草則是聽到了重點,笑呵呵的來至公輸刯前方。「公輸先生方才說的可當真?咱們可要聯手,共同對付那臨邛卓氏。」
「這是自然,老夫從不妄言。」公輸刯站起身來朝着卓草長拜作揖,「老夫不過只是匠人,卻沒想到卻能得卓君這般看重。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出自,刯今後也願為卓君效力。只希望,有朝一日扳倒臨邛卓氏!」
卓草自是作揖回禮,此刻是頗為高興。
能得如此名匠相助,對他也有大利。
特別是填補他鑄造兵器這塊,更有幫助。秦始皇在旁稍微鬆口氣,可算是把這些事都給了了。他就想搞個馬蹄鐵出來,怎麼就這麼難呢?從卓草提出構想到現在,還未捯飭出來。
「好咧!既是如此那趕緊回去開工。早點把馬蹄鐵做出來,額也好給你要個爵位。」
「馬蹄鐵早就做好了。」
卓草理所當然的望着秦始皇。
伏荼亭也有工匠,特別是牉也懂煉鐵冶銅。雖說質量差了些,但湊活着使用絕對不成問題。釘馬掌也是由他監工,由牉負責釘。只要在釘馬掌前把馬趕到特製的馬欄內固定,就不用擔心會踢到自己。再加上他的指點,牉做的也很順利。
從內史騰那順來的田馬,現在全都釘了馬掌。跑起來可是相當的快,拉出去說是戎馬都不會惹人懷疑。
「做……做好了?」
「咋咧,很奇怪嗎?」
「……」
秦始皇忍不住看向扶蘇,眉宇中帶着責備。
你這孽子,為何不告訴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