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上,以特戰營為先鋒,右協殿後,再加上調來的直屬炮兵,將近兩萬人的部隊,浩浩蕩蕩,向着北方昂然而行。
十幾年了,這塊被建虜竊據的土地上,再次出現了漢人軍隊的身影。帶着不可阻擋的殺氣,以及復仇之心,在蕭瑟的秋風中,鏗鏘前進。
古代三十里為一舍,是根據人、馬的體力和速度,軍隊一天正常行進的距離。
郭大靖認為這還是很有科學性,很合理的。因為,古代的驛站,通常也是這個距離。
從遼陽到虎皮驛,正好是六十里,又正好處於遼陽和瀋陽的中點上。按照正常的行進速度,應該是兩天能夠到達。
但郭大靖計劃是三天,儘管吸引建虜的注意力,牽制住建虜,為東西兩路的友軍突襲創造條件。
該急的時候就如風火,該緩的時候又如輕風飄拂,郭大靖的指揮藝術又提高了。
或者說,他更加適應於現在的戰爭模式。同時,他的計算在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
「遼陽境內除接官亭鋪外,還有爛泥鋪、山坳鋪、板橋鋪,到虎皮驛,就算是瀋陽境內了。我軍今天推進到爛泥鋪,明日是板橋鋪……」
王戰已經從特戰營調出,擔任郭大靖的參謀官。他隨在郭大靖馬旁,介紹着詳細的行動計劃。
郭大靖微微頜首,說道:「如果攻城順利,左協會儘快趕來,今晚能到的話,明日推進的速度可以加快一些。」
左協應該是最快趕來會合的,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會出發;遼陽的戰鬥應該也會在今天結束,休整一夜後,後協、中協明天也會出發,趕來與主力會合。
朝鮮義軍的任務則是沿太子河而下,趕往本溪駐防,與遼陽拉平戰線,並等待命令向北進攻。
新編協經過鞍山堡、遼陽城的兩場進攻作戰,損耗較大,只抽調一個步兵營北上,其餘人馬暫時留守遼陽城。
這樣算下來,中路大軍就有五協多的兵力,除去遼陽作戰的傷亡,至少也應該有將近四萬人馬。
再加上水路的前協,以及直插建虜縱深的三大飛騎團,總兵力差不多有七八萬,對建虜依然是壓倒性的優勢。
可以說,建虜想用遼陽牽制東江軍兵力的計劃已經破產,還損失了三四萬的守軍,可謂是徹底的失敗。
現在的郭大靖已經不是在想光復瀋陽的事情,他要達到此次平遼的主要目的,就是儘量消滅建虜的有生力量。
所以,他放緩進軍速度,一來是積聚力量,其次則是迷惑建虜,為飛騎團和水師的行動爭取時間。
「建虜頂多還有四萬到五萬的人馬,精銳不會超過兩萬。他們不敢全部耗盡,至少要保留一半,北竄之後才能有足夠的自保力量。」
郭大靖分析着,權當作隨意的閒聊,儘管這些數據是作戰計劃的依據。
王戰深以為然,說道:「也就是說,他們已經無法承受兩萬以上的兵力損失。在抵擋我軍進攻時,兩萬人馬的傷亡,恐怕也就是一兩場大戰。」
「所以在兵力集結完成後,要加速行進,直抵虎皮驛,在建虜不及撤退時,便展開猛攻,使其不得不應戰。」
郭大靖笑着說完,回頭張望了一下。
馬蹄聲急驟,兩名通信兵疾馳而至,來到近前,躬身施禮,呈上書信,匯報道:「報告郭帥,遼陽城已被攻破,預計在黃昏前結束戰鬥。」
郭大靖伸手接過書信,打開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很簡短,是毛文龍寫的,顯示出倉促和匆忙。
「本帥知道了。」郭大靖也不寫回信
,擺手讓兩人回去。
這就是通知,好讓郭大靖放心遼陽戰事。顯然,遼陽城不僅被攻破,城內的戰鬥也比較順利,才會有黃昏前結束戰鬥的樂觀估計。
「一天攻城,當天便破,建虜是做夢也不會想到的。」王戰露出由衷的喜悅,「希望能夠生擒豪格,綁赴京師千刀萬剮。」
郭大靖呵呵一笑,說道:「恐怕沒那麼容易。不過,這不重要了。」
能夠活捉豪格固然是好,當場擊斃也沒關係。光復重鎮遼陽,本身就足夠轟動,能夠讓朝野歡騰了。
雖然有信心,但得到確切的消息,郭大靖才算完全放下心來,能夠把全部精神用在接下來的作戰行動上。
只要能夠攻破城牆,兵力火力都佔優勢的東江軍,肯定能夠把建虜全部殲滅。
何況,遼陽城內的三四萬建虜,精銳能有一萬就不錯了。其餘拼湊的人馬,在戰力和心理素質上,都不敢恭維。
此時,遼陽城內的戰鬥正在激烈進行。攻城部隊已經全部湧入城內,結陣成隊,向着城內縱深推進廝殺。
城牆既是現實的巨大依靠,也是守城建虜的心理防線。一旦被攻破,對建虜來說,則是雙重的巨大打擊。
雖然建虜還在拼命頑抗,卻已經無力回天,只能在槍炮的猛烈進攻下,節節敗退。
炮兵已經登上了城牆,迫擊炮的射程,幾乎覆蓋了全城。另有部分炮兵則跟隨步兵行動,不斷地開炮轟擊,為步兵提供着最大的火力支援。
戰鬥已經蔓延全城,七八萬人馬在拼命的交戰廝殺,喊殺聲、槍炮聲響徹天空。
轟,轟!接連兩炮轟擊,如雨點般密集的霰…彈將當面的建虜打得死傷一片,射出的箭矢驟然稀疏。
火槍兵向前邁進,一排一排地輪番射擊,建虜群中血花迸濺,慘叫哀嚎不絕於耳。
幾門迫擊炮在陣後發出轟鳴,炮彈掠過步兵戰陣,砸進建虜的後隊,爆炸聲接連響起,火光和黑煙不斷升騰。
在巷戰中,建虜的騎射沒有了用武之地。面對嚴整的戰陣、穩步的推進,建虜只能硬拼,來不得半點取巧。
而相對狹窄的街道,排列緊密的隊形,給了東江軍火力發揮的極佳機會。佛朗機炮的轟擊,一打就是一片;迫擊炮的發射,一顆炮彈能炸傷數名敵人。
火槍都不用瞄準,向着對面密集的敵人發射,鉛彈就總能擊中某個建虜。
「衝上去,衝上去。」鞏阿岱嘶聲嚎叫着,臉上流着血,被彈片擊傷,卻也顧不上包紮。
城池失守已成定局,全軍被滅也無法改變,鞏阿岱率領着一隊建虜正在用最後的絕望和瘋狂,希望能給敵人造成更大的傷亡。
僅此而已,所有的建虜已經明白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都會死在遼陽城內,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轟!一門野戰炮突然從道邊推過步兵隊列,直懟着建虜開火轟擊。
氣密性比佛朗機好,裝藥也多,打出的霰…彈勁道更足更猛。一片血光迸濺,正向前沖的建虜遭到了摧毀式的打擊。
兩門佛朗機更換完子銃,再次噴吐出火焰和白煙。在慘叫哀嚎聲中,建虜橫屍枕籍。
十幾顆炮彈再次砸過來,將建虜的隊形炸得七零八落。
鞏阿岱的心在流血,怒火在胸中燃燒。但最悲哀的卻是,他無法改變,喊破喉嚨也是無能的發泄。
雖然在火槍與弓箭的對射中,東江軍也付出了傷亡,但卻無法擊退,這就註定了建虜的悲慘命運。
東江軍將獲得最後的勝利,所有的傷兵都會得到救治,而建虜卻只有引頸待戮,全軍覆沒。
所有的頑抗都無法改變戰局,入城
的東江軍穩紮穩打,沿着街道推進,正把垂死掙扎的建虜分割包圍,或者是壓縮向南城的中心地帶。
北城較小,建虜多被調往南城,在東江軍的重兵圍攻下,已經無法支撐,殘兵敗將退到南城。
南城才是遼陽的中心所在,原來的遼東都司、總兵府官署,均設在南城。
豪格的府邸,或者說是指揮部也在南城,在下意識的心理狀態中,建虜都紛紛向這裏集中。
給予鞏阿岱所部最後一擊的,是從側面街巷殺過來的東江軍。以炮火開路,兇猛地撞了過來。
兩面夾擊之下,建虜終於無法抵擋,從敗退到潰退,被火槍火炮一陣追殺,狼狽地逃過兩條街,才在另一隊建虜的幫助下,勉強穩住陣腳。
東江軍各部對這方圓數里已經形成了包圍,短暫的調整之後,再次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遼陽城中,東西並列,有鍾、鼓二樓。毛文龍此時已經登上鐘樓,用望遠鏡瞭望着城中的戰況,並用旗號鼓聲進行指揮。
北城已經基本肅清,只有零星的戰鬥。最後的戰鬥也已經展開,就圍繞着方圓數里的範圍。
「那裏是遼東都司,也應該是奴酋的指揮部。」毛文龍放下望遠鏡,長出了一口氣,「最多再有一個時辰,就能結束戰鬥。」
欣慰之餘,毛文龍又輕嘆一聲,說道:「可惜,城內房屋損毀大半,重建要耗費多少人力和資財?」
方正化一直舉着望遠鏡,想尋找奴酋豪格的旗號。
有些小失望地放下望遠鏡,方公公接話道:「毛帥不必嘆惜,這是難以避免的。平定遼東後,天下太平,百姓們自然有重建的熱情。」
毛文龍笑了笑,說道:「朝廷恐怕拿不出錢來,只有靠東江鎮自己籌措了。」
招商引資,讓利於民。郭大靖早已有了重建的計劃,並且擬定完畢,呈給了毛文龍和陳繼盛。
農耕是現在這個歷史階段所不能輕視,更不能放棄的主要產業。但商貿發展,也是必不可少。
瀋陽、遼陽、大連、旅順、鎮江等地,都將成為商貿繁華的城鎮。
遼東的特產要賣出去,外面的糧棉物資要運進來,光靠官府的力量,能堅持一時,長久必出問題。
所以,重農不抑商,將是東江鎮稟持的政策。對外地的商人,只要在遼東建立商鋪,只要遵紀守法,都將給予一定的優惠和鼓勵。
比如這遼陽城內,修蓋好的房屋商鋪,就是東江鎮能夠拿出來的資本。和大分田地與百姓,是差不多的操作。
這與大明朝現在的政策,以及管理模式是完全不同的。最主要的特點,就是沒有太大的壓迫,對官府沒有太多的應酬打理。
而且,在遼東沒有那麼嚴格的等級觀念。軍人的社會地位高,商人也不受到鄙視,連官府的政務人員都出於底層,沒有明朝官吏的腐壞作風。
總之,戰後的東江鎮,就是要營造出各階層都能儘量感到舒服的環境,寬鬆但又不放縱。
對於朝廷會不會出資,方正化略有些尷尬。從皇帝的態度來看,給了東江鎮維持現狀的承諾,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德,怎麼可能再加投入?
遼東重建只能靠東江鎮自己,朝廷不投入,也不徵收。從歷史情況來看,朝廷等於甩開了包袱,節省了糧餉。
要知道,在建虜叛明前,朝廷每年也要給遼東駐軍運送餉糧,也是個不小的負擔。
而平遼之後,朝廷只拔餉銀,還是限制六萬兵員。也就是說,東江鎮要養超過六萬的軍隊,只能是自己拿錢。
也正因為東江鎮做出了很大的讓步,朝廷才同意繼續保持政策不變。包括向遼東的移民,朝廷也要盡力予以
協助。
這是一個討價還價的妥協,朝廷佔了大便宜,還解決了外患;東江鎮則能繼續發展壯大,在郭大靖看來,朝廷給的那些餉糧,遠沒有大量的移民更重要。
「那邊應該是奴酋所在,會集的兵力最多,戰鬥也最激烈。」方正化伸手指了指,岔開了話題,「但我軍已經形成包圍,全殲敵人只是時間問題。」
毛文龍也看到了,輕輕頜首,說道:「在兵力上,我軍已經佔據絕對優勢。現在正在集中炮火,準備總攻。建虜的困獸之鬥,不過是多活一時半刻。」
為了減少傷亡,郭大靖制定的城內作戰計劃,並嚴厲地告誡過眾將領。穩步推進,充分發揮火力優勢,不要急於穿插深入。
顯然,眾將都領會並執行了郭大靖的命令。對於最後頑抗的敵人,緊緊地包圍之後,並沒有急於進攻,而是調集大量的火炮,進行着總攻前的充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