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楊凝之在全身酸痛中醒了過來,以為自己斷了好幾根肋骨。
記憶有些模糊之際,她艱難地走到了浴室里。
她發現那些疼痛只是來自於身上斑駁的紅印子而已。
在看到浴室門前的垃圾桶里幾個軟軟地躺着的……用過的……安全套時,她差點尖叫出聲,瞬間紅了一張臉,記憶也瞬間變得異常清晰。
她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吐了口氣做好準備去面對李昀清,心裏想不出經過昨晚的事情後,他們還能夠住在同一個空間裏麼……
樓下有些許喧鬧的聲音,一個嬌柔的熟悉的女聲落入楊凝之耳中,接着還有李昀清那好聽磁性的聲音。
楊凝之站在樓道里,腳步一滯,心想着為什麼剛好今天袁琴過來這邊了——
她心裏莫名的心虛,昨晚在宴席上,她就下意識地想要遠離這兩人——
畢竟,她經過了一堆混亂的事情後,她便希望能夠減少混亂,讓生活安寧些。
昨晚袁琴就算看到她,也是無視她的態度,若是讓袁琴知道自己住在李昀清的家裏……十個自己在盛元集團面前也只是一隻隨手便可捏死了去的小螞蟻而已。
不過,昨晚的事情是意外……
只要李昀清不說,她也不說,袁琴就不會知道了吧,應該吧……
楊凝之躲在走廊的陰影里,自我安慰的內心小劇場持續不斷。
她整個背貼在牆上,生怕靠近欄杆一小步,就會被樓下的袁琴看到。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走廊深處走出了一個人來,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邁着腳步就走到了她旁邊。
楊凝之只嗅到了一股像是陽光下乾燥草木一般的古龍水味道,轉過頭去看到不知何時站到她身旁的秦一,差點尖叫了出來,幸好還沒叫出來,就被對方一抬手給捂住了嘴巴。
她反應過來,感激地看着他,在他手心裏默默地閉上了嘴巴,心想:要是叫出聲來被袁琴聽到就完蛋了。
對方壓低了聲音,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李昀清看中的女人怎麼像個呆子一樣……」
站在黑暗裏,楊凝之也可以看到,眼前這個男人埋在黑暗裏帶着些許諷刺的笑容。
楊凝之感激的目光在聽到那句損她的話後,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她一對貓眼眼角挑起,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在他手心裏含含糊糊地說道:「李昀清認識的人,竟然腦殘到一大清早在後院裏隨便開槍。」
秦一的笑容在「腦殘」這樣的描述下一下就僵了。
他的手從她嘴上鬆了開去,仿佛自言自語地說着,「現在的小孩子都學了些什麼東西……」
「……」楊凝之從他明顯因為每日都在練槍而變得粗糙的手心中逃開了,想到剛才他沒讓自己尖叫出來,才又看了他一眼,道:「謝了。」
&大小姐看沒看見你原本是不關我的事的,不過昀清交代了要保障你人身安全,那麼我也只能盡責了,還請楊小姐別亂跑才是,萬一又被人抓了,昀清又得舍『身』相救……」
秦一的話音在最後的捨身相救的「身」字時變得有些重,臉上是好像看穿了一切的笑容,帶着些許瞭然。
楊凝之在他的話下腦中便是昨晚的一片春宮閃過,讓她耳朵一熱。
&對了,說起來,就算你真的遇到袁琴,也別說你見過我。」
秦一手一擺,丟了句話給她,就朝着書房的方向走去了。
楊凝之心想:她就算見到袁琴也只會躲起來的,更不會提起秦一的名字吧,腦子裏突然就閃過了個邪惡的想法——
這個……咦?難道秦一喜歡李昀清麼!?我的天……cp感怎麼那麼強的……剛才秦一重音的一個詞語「捨身相救」也瞬間滿滿的腐氣。
在這突然襲來的cp感里沉浸着,肚子的咕咕聲突然讓她一陣清醒,便走回了房裏,鬱悶地倒回了床里。
她摸了摸還在叫着的肚子,心想:昨天被李昀清折磨了一晚,現在起床了又吃不到東西,已經快要餓死了……
秦一走到了書房裏,將書架上的幾本書拿了下來,裏面藏着幾個小小的閉路電視。
他眯眼看着那屏幕里幾個趴着躺着的人,他們似乎沒了氣息一般一動不動的。
秦一挑起黑色濃眉,薄唇向着一邊勾起,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心想着——現在應該肯說點好聽的話了吧。
他將幾本書放回了書架上,走到了書房另一角落裏的大型衣櫥前。
他打開了櫃門,撥開衣服,找到了那個與柜子木板同色的小小的正方形。
手指輕輕一按,蓋子便打了開來,裏面是一個眼紋識別器。
通過識別,衣櫥後面的整塊木板便朝裏面打開了去,裏面便是通向地下室的樓道。
他走進去時,背後的木板門和衣櫥門便自動地關上了。
沒有開燈的樓道里,秦一自如地踩着樓梯下去,對那黑暗中的道路非常熟悉。
對他和李昀清這種面對隱藏的敵人有極端快速反應力的人,眼睛對黑暗的適應力也是一流的。
他哼着不知名的音樂調子,走到了最深處的那個寬敞的房間門前,開了門進去。
地上的幾個人奄奄一息,卻還是在聽到了他口中哼着的音樂聲時,抬起眼來看他,幾雙眼睛佈滿血絲,臉上都是污垢。
那個昨晚在小屋裏要侵犯楊凝之的高瘦男人也一併如泥濘一樣癱軟在地。
幾個人身上的關節都已經被卸了,軟軟的一動也不能動,只要稍微掙扎,便是撕心的痛。
&看不出來你們對你們老闆那麼忠心啊,是每人給了多少錢吶竟然這麼豁得出去?已經給了幾個鐘的考慮時間了,現在要說實話了嗎?」
秦一有些無奈地俯視着看他們,心想:這都一晚了,他們不累他自己也累。
李昀清那傢伙倒是好了一晚上美人在懷啊。
唉……他們再不老實交代,乾脆就全部解決了丟出去扔掉算了。
李昀清那麼有耐心,他耐心可是很差。
若不是李昀清要求他一定要錄下口供,他昨晚就直接把這群不經打的人給處理了。
地上的人晃了晃,掙扎了許久,才又垂下頭去。
&果我們透露一句,我們幾個兄弟的家人就都完蛋了……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
秦一沒了耐心,心想:這群人差點為了錢要去侵犯一個女孩子,今天突然就變得這麼愛護家庭了。
面對死亡時突然湧出來的那種極端的恐懼,真的能夠讓人改變自我呢>
他拿了手機,發了短訊給李昀清,沒一會兒,他的短訊就回來了——
&們要什麼就給什麼,我只要口供。」
秦一收了手機,轉過去對趴在地上的人道:「你們真幸運,晚上之前你們的家人就會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我會讓你們家人給你們報平安的。
&上我會再來問一次,別想着自殺什麼的,只要乖乖地等我過來然後說實話就是了。
&然你們的家人,我會全部親手解決掉。」
墨色的瞳孔寒光驟然噴出,嚇得那些人挪開了眼光,秦一便轉身離開了。
二樓房間裏,楊凝之蜷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着那扇緊閉的落地窗,被空調涼風吹着吹着覺得有些睏意——
昨晚太累了,睡了那麼久還是覺得睏。
緊閉着房門鎖了上去,她不想聽到樓下兩人的說話聲,也害怕那房門不鎖上,袁琴就會破門而入,然後在今後十年都追殺她只因為她住在了李昀清家裏。
從昨晚見到袁琴時,她就覺得……這個女人不好惹,讓她感覺非常不好……
她的預感向來都是不準的,她也從來沒有預感到自己父母會被殺,但是這一次她的感覺非常的強烈……
只是她大概也不知道那過分強烈的感覺里,不僅僅包括了對袁琴的懼意,還有對李昀清漸漸萌生的感情吧——
她的生活太混亂,讓她無心認真思考,只能憑着直覺生活而已。
她翻了幾個身,在飢餓和困意中翻滾着。
直到敲門聲響了一聲,沉穩的一聲——楊凝之才稍稍清醒些。
她幾乎可以想像出那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落在白色的房門上的樣子。
她從床上爬下來,穿上拖鞋挪了幾步就停了下來,心裏卻莫名多疑了起來,如果不是李昀清呢?
&聽到你拖鞋的聲音了。」低沉磁性的聲音隔了一層門板飄了進來。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楊凝之就覺得心臟的跳動有些不可控制起來。
她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胸口,好像捂住了就能阻止心臟跳動了似的。
她心裏滑稽地想着,難道昨晚的藥效還沒去掉麼……
她開了門,外面那個男人頎長的身軀就在面前,把她罩在了他影子裏。
她抬頭看他一眼而已,這個男人就直接欺身向前了。
楊凝之微微蹙眉,側過身貼着牆,讓開路給他,卻是側身側錯了方向,羊入虎口被壓制在了牆面上。
&鎖門?」李昀清也沒有徹底壓制住她,手也沒有抬起一隻,只是站得離她有些近而已。
楊凝之卻梗着脖子紅着臉,目光呆滯地看着他一張精緻的冷顏。
楊凝之想起上次他一槍打掉了門鎖的事,便瞥了一眼那個剛剛修好沒多久的門鎖。
「……鎖門只是怕袁小姐破門而入而已,你們的關係……最好別讓她知道我住在你家吧?」楊凝之抿着唇,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昨晚……抱歉了。」
&晚的事麼……」李昀清雙眼促狹地眯起,「我應該說,歡迎你再抓着我不放麼……」
楊凝之臉色紅了又紅,腦子裏一片旖旎,決心結束這曖昧不斷的話題,「我肚子好餓……」
有些軟的語氣低低的,像是羽毛一樣掃着他的心口,霎時就一陣痒痒。
他沒有讓開路給她,只是抬手扶起了她垂着的下巴,緊緊地捏着,直到她臉上閃過一絲痛意的神情,他臉上的冰冷也瞬間多了幾分。
&還記得一開始我跟你說過什麼嗎?」沉沉的,悅耳的聲線,卻帶着溫度褪去般的冷淡,打在楊凝之心裏,讓她有點心慌慌起來。
&麼時候……」她的下巴被他的食指抬起高高的,幾乎是仰着貼着他的臉在看他了,太近的看着他的臉,雖然不是第一次了,經過昨晚那樣的事情,她的心臟跳動的頻率像是做了心電衝擊一樣,快得離譜。
&說過,讓你不要自不量力。」他的語氣徹底地冷了,看着她的眼光也是涼絲絲的。
楊凝之想起了昨晚自己從他旁邊跑掉的事情,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轉,已經回想起了他當時的後半句話——「你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她不是什麼色氣滿滿的人,可是經過太多次這個男人的調戲,她總覺得這後半句話里有什麼別的東西子在,慌慌張張地就決定馬上道歉,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那個懲罰是什麼東西,「呃……對不起,我錯了……」
&來想起來了呢。」涼涼的話語間帶着明顯的笑意,他一個問句之下,楊凝之垂着的長長的眼睫毛就抖了抖。
李昀清俯身向她的方向,薄唇就強制地貼上了她的,卻什麼動作也沒有,只是保持着這個讓楊凝之臉紅到即將滴血的動作,繼續說着話。
每說一個字,他開合的薄唇便摩擦着她紅潤的唇瓣,「哦?看來你還是有點記憶的?」
楊凝之皺起了鼻子搖着頭,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要搖頭躲開他的唇,模樣可愛,那貼着她唇瓣的男人便突然壓緊了她的唇,雙手箍住了她搖着的頭。
&楊凝之動不了頭了,瞪起眼來,挑起的貓眼裏都是氣惱,想罵他的話只說了一個字,舌頭就被擒住了。
她沒來得及收起牙齒,一下子就咬上了他的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着,楊凝之便只剩下呆滯,睜着眼愣愣地看着被咬了嘴巴卻無動於衷地閉着眼睛親吻她的男人。
那唇上的疼痛對曾經不知道受過多少次傷的李昀清來說,只是一滴墨水落進了清澈的水池裏,一下子便被吸去了。
良久,待他鬆開了她那被蹂躪得紅腫的唇,她的肚子不應景地咕咕了幾聲,好像想繼續討要食物一樣,李昀清笑容曖昧,她看着他的笑,只覺得丟臉到家了。
……
之後,她早午飯一起順帶着吃得飽飽的了,走回房間的路上,手機震動了幾下,打開來看是微信里林子珩發來的訊息——
&近要去澳門一趟,要一起嗎?琳琅也要去。」
澳門嗎?——
她眼眉一抬,稍稍有些興趣,一直悶在李昀清家裏行動不便的,出去散散心好像也不錯,加上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不知道見到李昀清還要被他調戲多少次,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了。
她心裏小算盤打得老響,當即就馬上回復了過去——
&我想想,等下回你。」
然後就重新走出了房門,找到了在書房裏拿着電腦辦公的李昀清。
&想問下,我能不能出去玩幾天?」她使出畢生最甜蜜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昀清打着字的修長手指滯了滯,轉過頭看向楊凝之,他從來沒看到這麼故意的笑容,他也勾起唇來,不經意地吐出三個字:「說具體的。」
&去澳門,跟我兩個朋友一起去,一男一女,飛機過去,住在琳琅她家,就三四天。」楊凝之抿了抿唇,貓眼興奮地散開亮亮的光澤,「所以……可以嗎?今天內我就回復子珩了……」
&可以。」李昀清看她興奮過頭的樣子,不由得想逗她幾下。
楊凝之彎起的貓眼瞬間垂了下來,瞪大了眼睛垮着臉看他,「為什麼?!」
&為我們簽了合約,合約規定你要聽我的話。」李昀清轉着皮椅過來,長腿交疊,面對着她。
楊凝之看着他手肘撐在扶手上,雙手疊着成拳,銳利的目光裏帶着戲謔落在她身上,加上那一身灰色的西服,霸氣凌人,鋒利得刮到臉上有些疼起來,讓人想要在他面前俯首稱臣,如對待教父一樣低頭親吻他的手背。
&
她心裏嘀咕着——這人以為他真的是教父麼……但是心裏的嘀咕歸嘀咕,她還是笑着看着李昀清,「拜託啦拜託,我最近真的很無聊啊……」
&晚被人綁架灌藥,然後你現在跟我說你很無聊?」李昀清蹙眉看她,臉上神情像是他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
「……」她確實有些自相矛盾了,「嗯……但是我知道住在琳琅家會很安全的啊,你也知道,我不是很堅強的麼……被人拿椅子砸了頭還活過來了不是麼?」
騙不了他,她便開始自賣自誇起來了。
她從來都是決定了就一定要貫徹到底,不然她也不會那麼乾脆的提出要他解決了楊源楊泉,也不會答應下這份讓她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合約了——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這才是她的做法。
李昀清對於她死纏爛打的態度有些好奇起來了——
從他把半死的她從火葬場裏撿回來開始,她偷偷哭過了,又狠狠地要求他殺人,之後又是江湖道義爆發一般要求他丟下她逃跑,昨晚又在他身下掙扎喘息,如今又厚着臉皮賣萌就只為了去澳門玩幾天……
這個女人是變色龍麼,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他薄唇微啟,眼眸晃動,促狹的眯起了眼睛,抬手便將還在求着他答應的人一把扯向了他。
楊凝之差點扭了腳,掙扎着還是沒扭過重力,一下便倒在了那可惡男人的身上。
他拉起她,垂頭靠近她,薄唇微微貼上她的耳廓,讓她在那瘙癢一般的觸感下抖了抖。
&我一個有力的理由讓我答應你如何?」
李昀清臉上笑得隨意,心裏卻想着:昨晚的事情明明是有人在針對她下手,結果這個女人神經這麼粗還想跑去澳門。
走出這間屋子,他就算增加多少人手,萬一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這個女人可能又得經歷昨晚那種經歷了。
李昀清的這份考慮,楊凝之自然沒有想過。說她遲鈍或者蠢好了,有些時候她又很聰明,此時李昀清心裏有些無奈。
&楊凝之微微瞪大眼睛,掙扎了一會兒就放棄了,乾脆任他抱着,下巴就支在他的肩窩裏,嗅着他領口上混合了他體溫的紅茶葉的清淡香氣,腦子裏有些亂,卻還是努力地在想着有什麼有力的理由。
「……合約里不是說了我得聽你的安排了麼,主動權應該在你吧……就算我說了,你不同意我也沒辦法不是嗎?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這樣問我呢?」
她的聲音在話語後面愈發弱了下去,但是語氣從頭到尾卻都是堅定的,她把現實認識得很清楚。
李昀清的唇貼着她已經紅透了的耳朵,在她話音剛落時便是幾聲愉快的笑聲,低沉地落在她耳際,讓她一陣莫名其妙。
&以你的意思是?」她咬了咬唇問了一句。
&可以去。什麼時候?」李昀清鬆開了她。
她站起身來,像是回答老師問題的三好學生一樣認真地看着他,「後天下午三點的飛機,我跟子珩一起走,琳琅已經在那邊了。」
&航班具體信息知道後就發給我。」他又坐回到手提電腦面前,邊打字邊吩咐着。
&去哪裏?郵箱?微信?」楊凝之眉毛挑起,有些不明所以。
&微信吧,手機拿來。」他向她伸手。
&楊凝之有些難以置信地把手機里的微信打開了放到他面前,「你竟然有微信……」
李昀清微微蹙眉看她一眼,拿着她的手機快速加了他的賬號,隨即將手機遞迴給她,「我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哦……那我先走了。」楊凝之拿回手機,看了上面那個黑洞洞的,明顯是一張黑紙的頭像。
她原本來以為這個男人長這麼好看,應該會自戀地把自己頭像放上去才對吧。而且,她其實很想白他一眼——
這個男人還是普通人麼……這裏又不是米國,結果他身上竟然帶槍……這已經是非常人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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