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李昀清從一輛黑色的車上走下來,後面還跟着幾個高大的男人。
李昀清勾唇笑着,眼眸垂着,看不出是在對誰笑。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距離林子珩不遠處,抬起眼眸來,瞥了一眼楊凝之,隨即又看向林子珩,眼中笑意驟散。
林子珩瞥見李昀清時,眉頭一蹙,臉色差了許多,但卻馬上把李昀清為什麼能這麼迅速到達現場的原因猜測了個**分,目光瞬間狠狠地落在了已經癱軟地跪在了地上的袁琴身上——切,肯定又是這個不中用的女人,估計在路上被人跟蹤了還不知道。
袁琴看到李昀清出現時,眼裏的驚恐又多了幾分,收到來自林子珩的怒視時,馬上反應了過來,對林子珩大喊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林少,你要相信我啊!」
楊凝之看到李昀清時,心裏不由得便是一熱。
林子珩察覺到了楊凝之突然的情緒變化,在心裏大叫不好——都是袁琴這個蠢女人……否則李昀清也不會那麼快就到這裏了,原本應該在李昀清來之前就把楊凝之帶走的……可是,他現在只能強制地把楊凝之帶走了……反正還有另外可以解決李昀清的機會。
楊凝之看到李昀清後,還沒來得及作出什麼反應。就被林子珩一把攥住了手臂往後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落入了林子珩一手下的手中,被緊緊地抓住了動彈不得,她有些驚訝地看着林子珩。
&珩,你這是做什麼……」
林子珩卻是笑容悽慘地看着她,道:「抱歉了。凝之,就算你拒絕了我,我也不會放棄你的。你必須是我的,我會對你很好的,我也不會傷害你,你只要知道這個就好了,知道了嗎?」
「……你……子珩……」楊凝之因他笑得太過悲哀的神情而愣住了,心裏突然間都是悲傷和懼怕的感覺,她終於看清楚了林子珩瘋狂的這一面——好像背負着什麼每天都在吞噬着他的東西,讓他痛苦不堪……還有他那眼神和言語中,偏執而癲狂的佔有欲——
好像一天不得到她,他就會鍥而不捨地跟在她背後,用一對瞪圓了的、充滿了血絲、幾乎爆裂的眼珠子看着她,然後張開青筋暴起的雙手不停追趕着她,等待着她鬆懈、疲憊的時候,他就會像餓鬼一樣撲上來,將她吃得一乾二淨……
子珩,真正的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為什麼要用這麼痛苦的眼神看着我……
——楊凝之心底有些痛地自言自語着。
……
而此時,現場是一派僵持的場面——
臉上寫滿了懼怕和慌亂的袁琴被林子珩的手下壓制住了,一抬頭就能夠頂上好幾支槍;林子珩站在被他所控制住的楊凝之前面,眼中的怒意,全數噴在了不遠處李昀清的身上;李昀清微眯着眼睛,在楊凝之被林子珩控制住後,目光瞬時冷冽十分。
劍拔弩張,膠着異常。
直到李昀清終於開口打破了瓶頸,他目光淡漠地看着林子珩,平靜道:「把楊凝之還給我。」
「……呵,還給你?凝之對於來說就是一件物品麼?」林子珩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李昀清,你不要以為自己背後的勢力大就能夠任意妄為,你覺得凝之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背負了多少血債後,還會願意回到你身邊嗎?呵……你現在的身份,只會給她帶來危險。」
&債?……這個問題,我們是彼此彼此吧?」李昀清瞭然一笑,卻並沒有繼續把話說清楚。
林子珩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心想:李昀清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了——比如說,九年前的事情……
「……哈……你到底知道了多少?」林子珩似乎有些被看透了心思似的,無奈地笑道。
&少這九年來發生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不過,現在,這並不重要,現在重要的事,應該是把你手下抓着的那個女人還給我。」李昀清只是平靜地繼續提着要求。
&林子珩完全沒有放人的想法。
他知道,從李昀清所說的話來看,這九年來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包括了楊源和楊泉殺了楊凝之雙親的事……當年他僱傭楊源和楊泉,一方面是為了對楊家……對楊凝之進行更好的監視。另一方面,則是派他們兩人進入了袁家,作為林氏幫助袁家處理一些所謂「道」上的事的助手,也是為了更好地掌握袁家和盛元的情報,便於他不斷利用盛元。但是,他卻怎麼也沒想到,楊源和楊泉最後為了保全自己,反過來殺了楊凝之的父母——這是他這麼多年來,最大的一個失誤,也是他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一個失誤。
而李昀清這樣看似模糊地提起九年來發生的事情,無非是要攻擊他的心理,利用自己對楊凝之的愧疚感,然後在自己精神有那麼一瞬間鬆懈時,李昀清便能夠趁機偷襲了——要說李昀清厲害,確實是厲害,不僅身手超群,心思縝密的程度,也是非常人所能及。
只不過,林子珩對楊凝之的感情,並不是那麼一點愧疚感就能動搖的,他有十分極端的愛——他一定要得到這個人,瞞住她關於他做過的壞事。即使她知道了事實開始恨他,他一旦得手,就死也不會放手,甚至會願意同歸於盡。
&與其和你這種把凝之當成物品的人在一起,不如和我在一起,至少我是真心對待她的。」林子珩瞪眼看向李昀清,眼光落在李昀清身上時,帶着對李昀清的憐憫……和對他自己的悲哀。
雖然別人看不出來,但是李昀清此時十分的焦急,焦急得思緒甚至都有些混亂起來了。他想要馬上奪回楊凝之,卻因為這三方對峙的混雜情況而只能選擇先靜觀其變,只怕自己一個衝動,就會讓楊凝之也受到傷害。
所以,即使李昀清看清楚了林子珩那種對他的憐憫,也看清楚了那種悲哀,卻怎麼也沒去仔細思考,那種眼神的意味。直到許久後,李昀清自己體會到了與林子珩相同的情緒時,才理解到林子珩那眼中的那兩種情緒是什麼……
被林子珩的手下抓住了的楊凝之看着前面兩人的對峙,心裏有隱隱約約的不安感,她蹙眉,下意識地便咬住了下唇。
「……凝之她……凝之她一定會是我的!」林子珩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帶着悽慘笑意的怒吼,極端而悲哀的愛意深深地嵌在這句話里,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一陣震驚。
楊凝之微微鬆開了下唇,心裏的不安,隨着林子珩突然的一句表白,而瞬間暴漲了起來,滿滿地堆積在了心裏,讓她突然有些難以呼吸起來。
她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麼,卻在一瞬間啞了一般,而空氣仿佛代替她喊出了那一聲似的,突然爆裂着發出了兩聲她再熟悉、害怕不過的不安響動——
&砰!——」
&砰!——」
兩聲可怖的槍響在空氣中划過。
……
李昀清在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身體本能地一個側身,眼神中閃過狠戾,倏地便望向了遠處的一點——高高的樓頂上,一個狙擊手正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槍。
在眾人一陣無聲地慌張中,李昀清打破了這種緊張的寂靜,在兩聲槍響之後,他突然難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似的,單膝跪在地上,呼吸微微沉重了起來。
李昀清的部下反應過來,知道剛才那兩槍是打在了李昀清身上,便馬上沖了過去,扶住了他。
李昀清剛剛本能的一個側身,是來自於他常年來養成的直覺,那種因為常年的實戰,而形成了的一種無法被學習的直覺,能夠本能地讓他選擇儘量減少傷害、避開要害的直覺。
但是減少傷害並不代表不會受傷了。此時,疼痛的感覺卻還是陷進了他的身體裏,李昀清薄唇因為瞬間湧起的劇烈的痛意而微微顫抖着,抿得發白,眼光落在子彈飛來的那個遠處,他心想:該死,竟然是狙擊手……若不是剛剛本能地躲開了,避開了要害,子彈並沒有那麼深地被打進身體裏,否則那麼兩槍,沒有躲閃的話,他就死定了。
他一隻手捂着腹部的傷口,另一隻手的肩膀上一個血洞,汩汩地血流出,染紅了他的胸口和半條手臂。
&擊手……給我抓住他。」李昀清的呼吸有些喘,卻是馬上抬手指向那遠處的屋檐上,不顧這麼一個看似平常的抬手動作會拉扯他身上的傷口,讓他感覺到更劇烈的疼痛,他咬着牙說出了幾個字,幾個部下愣了一愣,便有兩個人馬上朝那邊跑去了。
在場的人都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袁琴也因為李昀清突然受到狙擊而軟了腿,受到極度的驚嚇似的,瞪着眼看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心裏一陣恐慌——計劃之內並沒有這種事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李昀清的幾個部下則是一派慌張,有人已經從來時的車上拿了急救箱下來,幫李昀清緊急止血。
楊凝之被林子珩的手下們抓着,掙扎還要逃走時,卻在看到李昀清身上的一片血色時,仿佛被雷擊了似的,一下子愣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她覺得自己的心口疼痛得仿佛也像是中了一槍似的。因為那種太過真實的疼痛,似乎連某種本能也被激發了,她瞬間便紅了眼眶,卻甚至沒有察覺到她已經哭了出來,濕了整張臉。她雙唇微啟,顫抖着,好像說不出一句話似的,身體卻不自主地行動了起來,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像狂風驟過,她已經一個甩身,掙開了林子珩的手下,朝着李昀清跑了過去。
她仿佛腿軟了似的一下子跪在了李昀清面前,馬上幫他按住了肩上還在出血傷口,聲音顫抖着,帶着哭腔,在他耳邊低聲說着,「昀清……你別亂動……沒事的……沒事……一定會沒事的……」
李昀清看到她,按住腹部傷口的那隻手便鬆開了,轉而握住了她的手。
楊凝之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掌握住她的時,便瞪大了眼睛,眼看着他腹部的傷口因為他的手離開了而又開始繼續出血了,便有些氣地掙扎了起來,「你……傷口,快點按住……」
李昀清卻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楊凝之一陣氣惱,便對那個在幫李昀清止血的他的部下吼道:「你會不會止血的?!為什麼一點都沒止住啊……」
對方被楊凝之吼了,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手上動作更利落了起來。
李昀清見到楊凝之生氣的樣子,突然就笑了出來。
&麼到這時候才不帶姓的叫我呢,我……突然覺得好像開心得就要馬上死……」
&痴嗎你……閉嘴!……」楊凝之在聽到他半個「死」字時,惱怒得不行,馬上就打斷了他的話。
李昀清笑了笑,便不說話了。
那邊林子珩看到楊凝之緊張李昀清的樣子,心裏便是一陣痛意湧起,他馬上示意手下去把楊凝之帶回來,他心想:今天,不管楊凝之之後會多麼恨自己,他都一定要把她帶走——他的心裏住着一個愛情的魔鬼,讓他選擇了自私——即使要毀了楊凝之,他也要得到她。
幾個人便沖了上來,趁着李昀清的幾個部下都慌神時,把楊凝之一把扯離了李昀清。
「……放開!……」楊凝之被李昀清握着的手一下子被扯得鬆開了,看着手裏一片紅色的李昀清的血,她仿佛着了魔似的,悽厲地大喊大叫起來,手腳也是又踢又打地,不住地掙扎着,想要擠開林子珩幾個手下的包圍跑出去,好不容易伸出去一隻手,卻無力地,馬上就重又被抓了回來。
&死……凝之……」李昀清企圖站起身來要追上,身上的傷口因為他的晃動而又一次開始出血了。
幫他止血的部下馬上攔住了他,「boss!您再亂動的話,止血帶就要不夠用了!」
幾個部下長年跟着李昀清,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李昀清那麼痛苦的樣子,而且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他的那種痛苦不僅僅是因為身上的傷口,還有更多別的原因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血止住,然後回去治療傷口,您這麼固執下去,傷口繼續惡化的話,說不定就算您要去追回那個女人,也追不了啊!」
林子珩從沒有看過楊凝之喊得那麼悽厲、無助和憤怒,他撇過臉去,不願意去看楊凝之一直掙扎着要回到李昀清身邊,只是揮手讓自己的手下快點把楊凝之帶過來。
楊凝之已經哭得整張臉不成樣子,不住地哭喊着,卻仍是沒有反抗得了,最終還是被林子珩的幾個部下從李昀清身邊抬起了拖走了。
她看着離她越來越遠的李昀清,和他被血暈成暗黑的灰色西服,她瞪大了眼,呆滯地盯着,眼看着李昀清一直掙扎着要站起來追上她,她便覺得心裏有從未有過的害怕涌了上來,她好像要一次耗盡她全部的氣力似的,嗓子幾乎破裂了一般,大聲地對李昀清喊了最後一句話——
&昀清!……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算我求你了,一定要好好療傷知道嗎?!」
部下的勸說一句話也聽不下去的李昀清,在聽清楚楊凝之的大喊後,卻突然地冷靜了下來,他眉頭緊蹙,看着楊凝之哭得痛苦的樣子,不由得便垂下了眼眸,心裏面是從未有過的焦慮和痛苦,一併煎熬着他,但是,此時的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知道楊凝之所說的話是對的——他現在除了好好療傷,再想做什麼別的事,也只是讓他的傷口越來越嚴重,最終賠了夫人又折兵罷了——
抱歉了……凝之,麻煩你等我一下……——他心裏有個堅定的聲音響起。
……
&我回去,請醫生過來。」李昀清平靜的發出了命令,低沉磁性的聲線和冷靜銳利的語氣如往常一樣,絲毫聽不出這是一個剛剛身中兩槍的男人。
幾個部下震驚於楊凝之對李昀清的影響之大,往日的李昀清一直都是冷靜異常、深思熟慮的,知道他的人都知道,這意味着萬一哪一天李昀清暴走了,將會是不可阻攔的。可是,楊凝之卻輕易地阻止了他。
那個幫李昀清止血的人,原本還因為被楊凝之吼了一句而有些不舒服,現在突然就對楊凝之改變了看法,馬上招呼剩下的人,把李昀清扶上了車,離開了現場。
楊凝之看着李昀清離開了,便鬆了一口氣,突然便安靜了下來,任林子珩的部下帶到了那輛剛剛把她帶到這裏的袁琴的車前。
&之……」林子珩有些擔心地看着楊凝之,笑了笑。縱使心裏已經看清了楊凝之對李昀清的感情而痛苦着,他還是選擇了自我安慰似的把這種想法給無視了,他還覺得楊凝之有可能愛上他。
楊凝之甚至都沒有看向林子珩,只是垂着頭,眼睫微微動了動,她異樣平靜的聲音便淡淡地響了起來——
&人狙擊了李昀清的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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