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兩聲可怖的槍響在空氣中划過。
……
李昀清在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身體本能地一個側身,眼神中閃過狠戾,倏地便望向了遠處的一點——高高的樓頂上,一個狙擊手正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槍。
在眾人一陣無聲地慌張中,李昀清打破了這種緊張的寂靜,在兩聲槍響之後,他突然難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似的,單膝跪在地上,呼吸微微沉重了起來。
李昀清的部下反應過來,知道剛才那兩槍是打在了李昀清身上,便馬上沖了過去,扶住了他。
李昀清剛剛本能的一個側身,是來自於他常年來養成的直覺,那種因為常年的實戰,而形成了的一種無法被學習的直覺,能夠本能地讓他選擇儘量減少傷害、避開要害的直覺。
但是減少傷害並不代表不會受傷了。此時,疼痛的感覺卻還是陷進了他的身體裏,李昀清薄唇因為瞬間湧起的劇烈的痛意而微微顫抖着,抿得發白,眼光落在子彈飛來的那個遠處,他心想:該死,竟然是狙擊手……若不是剛剛本能地躲開了,避開了要害,子彈並沒有那麼深地被打進身體裏,否則那麼兩槍,沒有躲閃的話,他就死定了。
他一隻手捂着腹部的傷口,另一隻手的肩膀上一個血洞,汩汩地血流出,染紅了他的胸口和半條手臂。
&擊手……給我抓住他。」李昀清的呼吸有些喘,卻是馬上抬手指向那遠處的屋檐上,不顧這麼一個看似平常的抬手動作會拉扯他身上的傷口,讓他感覺到更劇烈的疼痛,他咬着牙說出了幾個字,幾個部下愣了一愣,便有兩個人馬上朝那邊跑去了。
在場的人都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袁琴也因為李昀清突然受到狙擊而軟了腿,受到極度的驚嚇似的,瞪着眼看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心裏一陣恐慌——計劃之內並沒有這種事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李昀清的幾個部下則是一派慌張,有人已經從來時的車上拿了急救箱下來,幫李昀清緊急止血。
楊凝之被林子珩的手下們抓着,掙扎還要逃走時,卻在看到李昀清身上的一片血色時,仿佛被雷擊了似的,一下子愣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她覺得自己的心口疼痛得仿佛也像是中了一槍似的。因為那種太過真實的疼痛,似乎連某種本能也被激發了,她瞬間便紅了眼眶,卻甚至沒有察覺到她已經哭了出來,濕了整張臉。她雙唇微啟,顫抖着,好像說不出一句話似的,身體卻不自主地行動了起來,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像狂風驟過,她已經一個甩身,掙開了林子珩的手下,朝着李昀清跑了過去。
她仿佛腿軟了似的一下子跪在了李昀清面前,馬上幫他按住了肩上還在出血傷口,聲音顫抖着,帶着哭腔,在他耳邊低聲說着,「昀清……你別亂動……沒事的……沒事……一定會沒事的……」
李昀清看到她,按住腹部傷口的那隻手便鬆開了,轉而握住了她的手。
楊凝之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掌握住她的時,便瞪大了眼睛,眼看着他腹部的傷口因為他的手離開了而又開始繼續出血了,便有些氣地掙扎了起來,「你……傷口,快點按住……」
李昀清卻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楊凝之一陣氣惱,便對那個在幫李昀清止血的他的部下吼道:「你會不會止血的?!為什麼一點都沒止住啊……」
對方被楊凝之吼了,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手上動作更利落了起來。
李昀清見到楊凝之生氣的樣子,突然就笑了出來。
&麼到這時候才不帶姓的叫我呢,我……突然覺得好像開心得就要馬上死……」
&痴嗎你……閉嘴!……」楊凝之在聽到他半個「死」字時,惱怒得不行,馬上就打斷了他的話。
李昀清笑了笑,便不說話了。
那邊林子珩看到楊凝之緊張李昀清的樣子,心裏便是一陣痛意湧起,他馬上示意手下去把楊凝之帶回來,他心想:今天,不管楊凝之之後會多麼恨自己,他都一定要把她帶走——他的心裏住着一個愛情的魔鬼,讓他選擇了自私——即使要毀了楊凝之,他也要得到她。
幾個人便沖了上來,趁着李昀清的幾個部下都慌神時,把楊凝之一把扯離了李昀清。
「……放開!……」楊凝之被李昀清握着的手一下子被扯得鬆開了,看着手裏一片紅色的李昀清的血,她仿佛着了魔似的,悽厲地大喊大叫起來,手腳也是又踢又打地,不住地掙扎着,想要擠開林子珩幾個手下的包圍跑出去,好不容易伸出去一隻手,卻無力地,馬上就重又被抓了回來。
&死……凝之……」李昀清企圖站起身來要追上,身上的傷口因為他的晃動而又一次開始出血了。
幫他止血的部下馬上攔住了他,「boss!您再亂動的話,止血帶就要不夠用了!」
幾個部下長年跟着李昀清,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李昀清那麼痛苦的樣子,而且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他的那種痛苦不僅僅是因為身上的傷口,還有更多別的原因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血止住,然後回去治療傷口,您這麼固執下去,傷口繼續惡化的話,說不定就算您要去追回那個女人,也追不了啊!」
林子珩從沒有看過楊凝之喊得那麼悽厲、無助和憤怒,他撇過臉去,不願意去看楊凝之一直掙扎着要回到李昀清身邊,只是揮手讓自己的手下快點把楊凝之帶過來。
楊凝之已經哭得整張臉不成樣子,不住地哭喊着,卻仍是沒有反抗得了,最終還是被林子珩的幾個部下從李昀清身邊抬起了拖走了。
她看着離她越來越遠的李昀清,和他被血暈成暗黑的灰色西服,她瞪大了眼,呆滯地盯着,眼看着李昀清一直掙扎着要站起來追上她,她便覺得心裏有從未有過的害怕涌了上來,她好像要一次耗盡她全部的氣力似的,嗓子幾乎破裂了一般,大聲地對李昀清喊了最後一句話——
&昀清!……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算我求你了,一定要好好療傷知道嗎?!」
部下的勸說一句話也聽不下去的李昀清,在聽清楚楊凝之的大喊後,卻突然地冷靜了下來,他眉頭緊蹙,看着楊凝之哭得痛苦的樣子,不由得便垂下了眼眸,心裏面是從未有過的焦慮和痛苦,一併煎熬着他,但是,此時的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知道楊凝之所說的話是對的——他現在除了好好療傷,再想做什麼別的事,也只是讓他的傷口越來越嚴重,最終賠了夫人又折兵罷了——
抱歉了……凝之,麻煩你等我一下……——他心裏有個堅定的聲音響起。
……
&我回去,請醫生過來。」李昀清平靜的發出了命令,低沉磁性的聲線和冷靜銳利的語氣如往常一樣,絲毫聽不出這是一個剛剛身中兩槍的男人。
幾個部下震驚於楊凝之對李昀清的影響之大,往日的李昀清一直都是冷靜異常、深思熟慮的,知道他的人都知道,這意味着萬一哪一天李昀清暴走了,將會是不可阻攔的。可是,楊凝之卻輕易地阻止了他。
那個幫李昀清止血的人,原本還因為被楊凝之吼了一句而有些不舒服,現在突然就對楊凝之改變了看法,馬上招呼剩下的人,把李昀清扶上了車,離開了現場。
楊凝之看着李昀清離開了,便鬆了一口氣,突然便安靜了下來,任林子珩的部下帶到了那輛剛剛把她帶到這裏的袁琴的車前。
&之……」林子珩有些擔心地看着楊凝之,笑了笑。縱使心裏已經看清了楊凝之對李昀清的感情而痛苦着,他還是選擇了自我安慰似的把這種想法給無視了,他還覺得楊凝之有可能愛上他。
楊凝之甚至都沒有看向林子珩,只是垂着頭,眼睫微微動了動,她異樣平靜的聲音便淡淡地響了起來——
&人狙擊了李昀清的人,是你吧?」
林子珩愣了愣,因她對他無視的冷淡態度而感到心痛、又有那麼些憤怒,便馬上承認了,「是,是我做的……我喜歡……不,我愛你……你明明知道的,我還要再做多少事去向你證明呢?一切擋住我得到你的人或東西,我都會全部剷除掉。」
&知道了。」楊凝之仍然沒有看向他,臉上的眼淚也早就停了,漸漸幹了。
半晌,她終於轉頭看向林子珩,落在她眼裏的仍是那張帶有些許稚氣卻十分俊秀的熟悉臉龐,可是上面卻有她怎麼也無法讀懂的對她的愛意,她怎麼都不懂林子珩對她為什麼那麼堅持,而且在她眼中,他的這種堅持已經變成了病態了。
&珩,我……」楊凝之欲言又止,她再看一眼林子珩的臉,這一次,她覺得只是看到他這張臉,就覺得噁心了起來,她原本還想要勸告林子珩幾句的,話到嘴邊,想起他的所作所為,那些話便突然消散在空氣里了,她突然覺得,想要跟眼前這個人說話的欲wang都沒有了。
她看着林子珩的眼眸突然結了冰,又瞬間化了,蒙上了一層生人勿進的陌生和生疏,暗示着她對林子珩已經再也不在意,也不在乎了。那麼一瞬間,林子珩在她心目中,甚至連恨都談不上了,他對她而言,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楊凝之撇開眼去,甚至都不用林子珩部下們動手,自己自動地坐上了那輛車。
林子珩讀到了楊凝之眼中的陌生,覺得心如絞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知道楊凝之對他失望了,但是他確實為了得到她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可是那樣又怎樣呢?……不管楊凝之對他的態度變得如何,他相信,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楊凝之最終會看到他對她的好,最終會原諒他,然後成為他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楊凝之並不想原諒他,也並不想不原諒他,她已經不在意他了,甚至連恨他,都懶得去恨。於她,他已經是一個過路的陌生人。
楊凝之仰頭靠在椅背上,滿腦子都是李昀清受傷時的模樣,和李昀清那故作輕鬆的玩笑話,不由得也笑了出來——回去好好療傷,然後再來找我吧……一切結束後,我們再來討論我要叫你「李昀清」還是「昀清>
從未有過的對李昀清的信任感湧上心口,她不由自主地相信着——他一定會好好療傷,然後也一定會來救她的……這麼想着,她覺得開始放鬆下來了,她盯着自己沾滿了李昀清的血、散發着鐵鏽氣息的雙手,她左手握住右手,有些控制不住地,疲憊得讓她眼前一陣發黑,她已經耗光了全身的氣力,閉上雙眼,陷入了昏迷。
……
另一邊,李昀清被送回去後,別墅裏邊炸開了鍋。幾個小時前還叫嚷着要假期的秦一,此時一對眼睛不知是因為熬夜還是因為憤怒,充滿了血絲。手裏手機對面他的手下幾乎要被秦一吼到耳聾了。
&個小時,就給你一個小時,給我找到是誰動手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為難的聲音。
&嘴。」秦一此時模樣十分恐怖,鬼神從地獄裏出來了一般,眉頭蹙成了三條刀刻般的線,拿着手機的手背也爆起了青筋,仿佛如果不是在講着電話,就要將這手機捏碎了一般。
&間不夠?那麼就給我滾出李家。」
電話對面的人幾乎都要哭了,那幾個跟着李昀清去到現場卻沒能做好保護工作的部下們,臉上也都是快哭了表情。
秦一的脾氣一旦爆發……可怕的程度,和李昀清生氣了時一樣,只不過,相比之下,秦一的可怕程度在於會變得異常苛刻,手下被大吼是經常的事情,李昀清則是笑裏藏刀的那種類型。所幸,這兩人並不是容易生氣的人……只不過,李昀清被狙擊受了重傷這種事,對於和李昀清一起長大,對李家十分忠心的秦一來說,是絕對會讓他直接爆發的情況。
同一時間,楊凝之也被林子珩帶回了林家。
因為過度疲憊而昏迷的她,幾個小時過後,最終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又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過來了。
她覺得有些好笑——這種重複不斷,只是換了場景的遊戲,簡直讓她有點麻木了,第一次被綁架了的那種仍然存有的恐懼感,在第三次遭遇這事時卻已經變得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也許是因為她現在正躺在一張十分舒適的大床上吧。
她的記憶並沒有因為這幾個小時的昏迷而斷線,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知道她被帶到了哪裏。她環視着周圍,她在一個漂亮寬敞的房間裏,甚至還有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風景……她心想:她肯定是在林子珩的家裏,而且這個環境,和林子珩在內陸的家完全不一樣,她心想:她應該還在澳門。
她下了床要走出房間,門卻從外面開了進來。
楊凝之看到林子珩時,並沒有很驚訝,只是平靜地看着他,等他說話而已。
&了啊,身體沒事吧?」林子珩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她對他的冷淡,只是像往常一樣,笑着問她。
&不多。」楊凝之攤了攤手,轉身走到落地窗前的桌椅邊,拉了椅子坐了下來,她好像發愣似的看着窗外的風景,實際上卻是在尋找着可以逃跑的路徑——她雖然是在不是很高的二樓,但是她房間的落地窗卻是酒店式的,正一片玻璃將這個房間朝外的一面包裹了起來,她心想:估計這玻璃也是強化過反彈的那種……要從這裏逃出去,只有從房間正門一條路了,但是她還得熟悉一下外頭的路才對……
林子珩有些出神地看着坐在窗邊的楊凝之,她半個人都罩在陽光里,微棕色的頭髮邊緣散發着金色的光亮,墨色的眼眸閃着亮光,連微微動着的密集眼睫似乎都是金色的,一張臉清冷十分,不是大眾型的美人,說是亞洲人,她五官卻又稍稍深邃一些,不是東方美人,而是那種在仔細觀察後,就開始撼動人心的美。
林子珩回過神來,馬上對着門外招了招手,便有兩個女傭人端着兩個方形盤子進來了,上面放着的是讓人垂涎欲滴的午餐,都是西式的餐點。
楊凝之看着那一盤盤被放到面前桌上的餐點,這才想起來她從早上出來到現在,早飯午飯都錯過了,肚子也在美食的誘惑下開始了飢餓的抗議。
&想你還沒吃過午飯,所以讓人做了一些過來。」林子珩說着便坐到了她對面。
&看起來不錯。」楊凝之沒有看他,也沒有在意他坐到了她對面。
楊凝之對於這樣被一個人盯着吃飯,一點都沒感覺到不舒服的感覺,仿佛對面根本沒有坐着林子珩,好像他是個透明人似的,她不緊不慢、一口一口地收拾完了這頓對她來說美味十分的午飯。
之後便又是無視了林子珩,自顧自地爬回了床上,拿起床頭柜上堆着的一堆書最上面的一本,有些無聊地翻了起來。
林子珩開始有些了解她那種把他當做透明人的態度了——他問什麼,她都會回答,但是如果他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那麼她也什麼都不會跟他說……
他這樣了解到了,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臉上神情有些哀愁了起來——幾個小時前,他在心裏覺得可以用時間解決問題,可是沒有想過,在不過一頓飯的時間裏,他卻感覺到了讓他痛苦不已的難受感——他知道,所謂用時間解決問題,總會有一個人在漫長的等待中被時間劃得滿身傷痕……但是,他不可能輕易放棄,他願意而且一定等下去,一定要等到楊凝之願意對他敞開心懷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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