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楊凝之意外地發現自己雖然哭得眼睛發腫了,但是因為過度疲憊,還是安心地睡了一晚。
明明昨天在地下室被嚇得連腳都挪不動,回來後還以為一定肯定要做噩夢了。
她看了看平靜的雙手,明顯已不似昨日在地下室時那樣顫抖,好像宣示着她的復仇終於塵埃落定似的,有些矯情的想法讓她無奈地笑了笑。
她走出房門,朝着樓下客廳走去。
早晨的飢餓感讓她肚子咕咕地叫着,她環視着偌大的客廳,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清冷的氣息罩着整個房子。
她心想:這氣氛,還真是適合李昀清。
她找到了廚房,想着既然沒人就做點早餐吃,結果卻看到了在廚房裏煎着雞蛋的一個人——不是李昀清,是不認識的男人。
&男人挑着兩道銳利的眉毛看她一眼,「是你。」
他又轉頭過去,將雞蛋翻了個身。
楊凝之心想,那個「啊」難道就是打招呼的意思了麼——這人節省語言的功力跟李昀清還真像。
她又仔細地看了看他——
小麥色的膚色和李昀清那種精緻的白暫是不同的,這個男人的氣息讓人看到了一種侵略性。
相比起李昀清那種優雅的、誘惑的殺意,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雖然帶着幾分隨意,但是那墨色瞳孔里迸發出來的,是直率狂暴的、沒有任何人能夠阻礙的氣勢。
楊凝之突然有些想笑——這樣一個散發着王者氣勢的男人……卻在煎雞蛋……
她盯着那顆邊緣金黃的蛋被放進了盤裏,然後看到他又平靜地將又一顆蛋打進平底鍋里——「嗞啦」~~
楊凝之無奈地靠牆——這個男人還真是跟李昀清有相似的地方——
至少,輕易把別人無視掉的態度……是一模一樣的。
楊凝之面對着瞬間的冷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剛想着去客廳等他用完廚房,自己再來用好了,結果卻被他一聲喊住了。
&去叫昀清下來吃飯。」
&楊凝之有點窘。
「……怎麼了?」秦一眯眼看她——他對這個突然住進來的女人有些不好的感覺,莫名的沒有好感。
他又轉過頭去,心想:也許這種沒有根據而來的感覺,只是錯覺。
「……」楊凝之抿嘴。
她心想:她也說不清為什麼……但是就是不太想做這件事……
不過,最終她還是屈服了。
雖然她心裏不太想去叫那位不笑就面癱一笑就嚇死人的先生,但是這也不能成為拒絕的理由。
她只能嘆了一口氣,「恩…>
她回到樓上,站在李昀清的房間前,又一次嘆了口氣,打開了那扇門走了進去。
她一眼就看到還躺在床上睡着的李昀清——
他一張臉在睡眠中呈現像是嬰兒一般的放鬆和穩定,黑色睡衣的領口敞開着,精緻的鎖骨和完美的胸肌線條呈現在了楊凝之面前。
楊凝之看着這個人毫無防備地睡着的樣子,也不由得起了些色心。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好像不捂住的話,鼻血就會流出來——
她在心裏默念魔咒——啊這種男人怎麼會活下來的?上天啊您不公平啊怎麼可以製造出這種生物來!?
&個……醒醒?」楊凝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搓了搓熱熱的鼻子,彎腰下來,低聲地說了一句。
李昀清一點反應都沒有。
&起床喏,樓下有早飯……」楊凝之有些不耐煩,聲音大了些,一邊轉身拉開了窗簾。
陽光刺入了昏暗的房間,投在了李昀清的臉上。
他有些不滿地蹙起眉來,深邃的眼睛睜開來,淡淡的琥珀色驟然變深,迸射出冷冰冰的溫度,落在了床邊的楊凝之身上。
楊凝之背脊一寒,馬上轉過身來,撇了撇嘴,心想着死了,這個男人起床氣超重的……
她訕笑着後退了一步,「啊醒啦?那個……樓下那個誰,叫我上來叫醒你啊,說可以吃……飯啊啊!!!」
話還沒有講完,她的手就被李昀清猛地抓住了。
手背發出「啪」地一聲,她整個人便失去了平衡朝着床上倒上去。
在壓上李昀清之前,他猛地一個翻身,把她按在了身下。
楊凝之因這幾秒之間發生的事情震驚得一句話也將不出來,只呆愣愣地看着頭頂這個眉頭上寫滿了「老子睡不夠老子很不爽」的男人。
他的臉上輪廓深得驚人,佈滿了陰影,只差沒有爆青筋了……
楊凝之整個人被壓得緊緊地,雙手也被按住,動彈不得地被迫承受着來自李昀清散發出來的冷氣,感覺李昀清像是自帶空調似的。
&我錯啦,我不知道你起床氣這麼重嘛,下去樓下吃個早餐就會覺得好些了啊,所以快放開我吧,我好餓。」楊凝之討好地笑了笑,決定退一步海闊天空。
她確實是餓了,而且她自己也是屬於必須睡飽不然就會心情很差的那種人,所以她決定寬容地原諒李昀清。
只是這種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自以為寬容的方式,對李昀清一點用都沒有。
「……」
結果只剩下僵硬的沉默尷尬地在空氣中飄着。
楊凝之掙了掙被壓制住的手,又一次小聲地試探了一句:「放開我?」
李昀清看着躺在自己身下這個女人,因為這樣的姿勢已經紅透了臉。
她卻還是堅持地以一種滑稽的方式來維護自己不向人卑躬屈膝的這種自尊心,但是表達歉意的語句卻是傳達到了。
原本因為那刺目的陽光打擾了睡眠而讓他感到不悅,他卻藉此,聽着楊凝之的幾句表達歉意的語句,而看透了楊凝之性格里那種俏皮的圓滑——真是可愛至極。
他突然笑了出來,低沉的笑聲讓楊凝之一陣心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起身鬆開了她,瞥了還躺在床上的她一眼,好像看着蟑螂似的,帶着鄙視,道:「繼續躺在我床上,我可不保證你的人身安全了。」
丟下一句讓楊凝之覺得警鈴大作,臉頰發熱的話,李昀清便自顧自走進了浴室里,全程無言。
楊凝之完全沒看透李昀清那微妙的情緒轉變,只覺得詭秘非常。
她馬上便從床上蹦起來,噠噠噠地跑出這個房間。
……
早飯餐桌上,和李昀清以及那個全身透着王霸之氣的男人同桌吃飯,簡直是身心疲憊。
過分生疏的環境,加上旁邊坐着兩個氣場極強的男人……楊凝之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結束了全程冷場的早飯,醫生過來幫楊凝之換了藥。
而李昀清則突然要求,對於楊凝之來說,他的要求聽起來更像是命令——
李昀清命令她回去楊家收拾東西帶過來——意味着她這一次回去楊家然後就必須長期住在李昀清家裏了。
楊凝之嘆了口氣,癱在沙發里一動也不想動,剛剛重新沖洗包紮過的傷口隱隱作痛,讓她無心思考。
她以為那痛只是因為她要被迫回到那個已經什麼人都不在了的家了,想起走進房子時能夠聞到的家的味道……她就覺得眼眶熱乎乎的,難受得不行,揉了揉又深吸一口氣,才微微喘着氣停下了即將奔出的淚水。
……
回家的路上,一直以來的寂靜被李昀清打破了。
&父母,有沒有跟你說過有關於楊泉和楊源的事情?或者,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你覺得奇怪的事情?」
楊凝之抬頭看他,臉上有些疑惑,一對貓眼挑起。
&怪的……事情嗎……我媽前幾天給過我一個文件夾,說讓我先別看,過段時間再看。」
&個文件夾放在哪裏?」
&放在家裏。」
&下拿給我。」
又是命令般的冷淡語氣。
楊凝之「哦」了一聲,瞥了一眼在駕駛席里的李昀清,他仍然板着那張面癱臉,似乎什麼都沒在思考一般只是單純地開着車。
楊凝之看着路上的風景越來越熟悉起來,她知道自己就快回到家了,心裏也瞬間有些沉重起來。
最終,車子停在了她家門口,她看着那個半掩着的鐵門,整座房子儼然一副人去樓空的樣子。
她推開那扇門,一切記憶隨着那鐵門的吱呀聲一下子擠滿了她的心,瞬間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無聲地吸了一口氣,她才稍微放鬆下來,走到大門前,拿出鑰匙準備開門,那門卻突然從裏面打開了。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是愣在了原地,心裏一陣慌張——這裏不是已經沒有人了嗎?
門一下子被推開了去,幾個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們是誰?」楊凝之蹙眉看着他們。
這幾個男的看起來一副痞子的樣子,又明顯的闖了空門,她心想着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
&你們看,這位大小姐終於回來了。」
為首的男人看到楊凝之便是一陣冷笑,轉頭對着後面幾個人說道。
屋內的人聽到男人的話,紛紛都走了出來,臉上神色不一,卻都有這一種相似的情緒——怒意。
站在楊凝之身後幾步遠的李昀清,掃了一眼那群人,眉峰微微抬起,如冰窖一樣冷的臉上,是等着看好戲的神情。
&來你真的還活着……我們已經好久聯繫不上我們老大了,還有我們好幾個兄弟也失蹤了。你要不要給我們弟兄講講到底是為什麼?」
&哥,還需要問什麼,這女人沒死,只能說明我們兄弟肯定是被這個女人害死的。
&們直接把她殺了就是了……」另一個男人走到為首的男人旁邊,語氣憤怒地說着。
&們說的老大……是楊泉和楊源嗎?」楊凝之看着他們幾個人,心裏有了答案。
&啊。看來你很清楚啊。」為首的男人沒有理會旁邊的人,自顧自地對楊凝之說着。
&果你實話實說,我們幾個兄弟就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然的話……」男人臉上露出了猥瑣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楊凝之。
&然我們弟兄,可是有很多辦法讓你實話實說。」
他的腔調曖昧不清,油膩異常。
話說完,站在他後面的幾個男的都意會到了,一下子都笑了出來,看着楊凝之的眼神也瞬間不一樣起來。
楊凝之眉頭蹙得更緊,心裏的噁心感一陣泛濫起來。
她突然覺得頭頂的傷口痛得好像都快從紗布里蹦出來了——
那天推開門,在這屋子裏看到的場面又一次回到了她腦中。
她的臉微微泛起慍怒的紅色。
而她的手,也已經緊緊地攥了起來,指甲嵌進手掌的肉里,讓她一陣疼痛。
她一個人盯着眼前的這些人,毫無懼意地看着他們,臉上是放鬆的微笑。
&們老大怎麼了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樣的答案夠了嗎?是不是可以讓我進我自己的家呢?
&者你們想繼續待下去,讓我報警說你們闖空門還在我家門口威脅要殺了我?我相信這門口的監控攝像頭還在拍着我們。」
她一字一句,語氣平穩認真,沒有一點退卻,坦蕩自然,讓面前的幾個男人臉色一陣難看起來。
李昀清在後面看着她站得挺直的背影,和垂在身側攥得關節發白的手。
聽到她的話,眼中划過一道讓人難以察覺的光,薄唇微微地勾起一個弧度。
為首的男人臉色異常的差,被一個女人頂嘴威脅,後面好幾對眼睛在看着他,他不做點反應實在有些丟人。
&個臭女人!竟然敢威脅老子!」男人目露凶光,抬起手來就要打楊凝之。
楊凝之看着那抬起又落下的手掌,她馬上往後退了好幾步,卻一下子撞上了就在後面的李昀清。
她轉過去看他,臉上有因為撞到他的尷尬,還有一絲絲的懼意。
而他臉上仍帶着雲淡風輕的笑容。
他看着撞上他的楊凝之,又抬頭看到那隻打空了的手。
望着轉過來對着自己道歉的楊凝之,他笑道:「他們這下子可真的生氣了,要怎麼辦呢?」
他低沉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
她聽到他的話,馬上回頭看着那群已經徹底處於憤怒中的人。
為首那個男人沒有打到她,一陣尷尬之餘便是鋪天蓋地的氣憤。
&看你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快給我抓住她!今天我非要把你給弄死!」
男人惱羞成怒的聲音剛落,那幾個站在他身後的男人馬上向着她的方向衝過來。
楊凝之看着他們,一下子沒轍了,心想着把自己賠進去就算了,李昀清貌似和這情況一點關係都沒有。
雖然她很討厭這個喜歡裝神秘個性又差的萬惡有錢人,但是把他拉下水好像在道義上說不通啊……
這麼想着,她就回頭對着李昀清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大義凜然的話——
&快跑吧。」
李昀清一對俊秀的眉毛在聽到她的話時一下子就朝着眉心蹙着去了。
笑容散去,只餘下原本的冷淡,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以為她在開玩笑,但是她臉上的表情明明那麼真實。
他心想:他跑了她要怎麼辦,這個女人是白痴麼?
他冷漠的視線穿過她看到向她衝過來的人,眼中一道金光閃過,他便一把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楊凝之被他一拉,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強制地塞到了他身後。
她在一個男人的慘叫聲中全身一個顫抖,卻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笑聲——
冰窖一樣冷的,卻明顯帶着愉悅的低沉聲線。
她知道剛才的那聲慘叫不是李昀清的,提着的心放了下來,卻突然對於李昀清做了什麼事有點好奇。
她雙手輕輕地捏住他後背的西服布料,像是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似的,從他的背影邊緣露出了半個頭,就看到倒在了了地上、還在掙扎着的男人——
小刀沒底一般地插進了他頸部靜脈里,一絲絲的血從刀口那裏流了出來。
不至於像被割了動脈那樣血腥,但這人估計更希望死得直接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掙扎着慢慢等待死亡……
楊凝之一下子收回了眼光,看着眼前男人的背脊發愣,心想這男人也太暴力了。
李昀清這一下手,那些衝過來的人一下子都剎車一般地愣住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兄弟,又看着李昀清笑得愉悅的樣子,心知這個男人實力非常,都有些退縮了。
為首的那個男人還站在衝上來的人的後面,看到李昀清出手的速度時也嚇了一大跳。
李昀清看着他們都停了下來,臉上划過一絲笑意——那是享受現場這種緊張氣氛的笑容。
他仿佛沒有看到周圍虎視眈眈的這群人一般,自顧自地從西服里掏出了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
&們這群笨蛋!」
那個站在最後面的人眼看着李昀清悠閒地掏出了手槍,衝出去的幾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由得大罵出口。
李昀清卻沒有把那支槍對準眼前的人,他只是看着他們,一對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眼中的琥珀色頓時深了幾分。
&們的好兄弟現在送去醫院還能救得回來,還是說你們打算放棄他,然後來跟我玩一玩。
&然,我不會一下子就解決掉你們,那樣就沒什麼好玩了。」
楊凝之站在李昀清背影里,聽着前面那群人突然的寂靜。
李昀清的話語好像讓空氣中升起了好幾條弦,將那些人都捆了起來,他們一瞬被定在了原地,保持着各自的動作,想要往前踏一步,卻動也動不了。
&們這群笨蛋!這麼多人還殺不了兩個人嗎?」
方才大罵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好幾個人都愣在了原地,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喊着。
那幾個人依舊猶豫着,李昀清身上那種懾人的寒意讓他們感到了害怕。
&們不動手,我就自己動手!」那個男人推開擋住他路的人,朝着李昀清的方向走去。
李昀清只是看着他,臉上漠然的神情有了些許變化,其中透出了幾分嘲諷。
「…>
經過了消音器的槍響有些悶,壓制着爆發的聲音在空中穿過。
那個朝着李昀清走過來的男人胸口一個血洞,正確的對上了心臟,沉重的落地聲中,那個男人連眼睛都沒來得及閉上。
那些人連李昀清怎麼開的槍都沒看清,只聽到空氣中那沉悶的響聲,轉過頭時,就看到那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聊。」
李昀清看也不看那人,只是垂下拿着槍的手,看着剩下的幾個人,無聲地以冰冷的眼神作為警告。
幾個人愣愣地看着他,臉上滿是恐懼,馬上就抬着那個被一槍打死的人和還掙扎着活着的人,逃也似地散去了。
楊凝之看着他們都走了,才從李昀清背後挪出來,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謝……」
楊凝之不敢抬頭看李昀清,心裏知道自己剛才說那句「你快點跑」實在是有些愚蠢。
&繼續抓着抓多久?」
李昀清微微側過臉,偏頭看向後面抓着他西服的楊凝之,便是微微勾唇。
&抱歉……」楊凝之像是觸了電似的,一下子就鬆開了手,有些尷尬地看着李昀清。
李昀清轉回頭去,語氣中帶着幾分諷刺。
&果我跑了,你打算怎麼辦?你應該知道他們不會直接解決你吧?」
「……我知道。」
楊凝之當時只覺得既然對方是衝着自己來的,那麼連累別人就不太!好了,卻沒想過,如果李昀清真的走了,後果會是如何。
她覺得自己再把頭低一些,就要得脊椎病了,只能馬上轉移了話題,自顧自地走進屋裏去。
&去把那個文件夾找出來……」
本書首發於看書惘